处理了地上的一切事情后。
周晓阳与诸葛妙,两人搭乘着电梯缓缓向下。
直到现在,周晓阳也还是没机会处理掉嘴里呕吐物的痕迹。
但,
她现在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根本没精力在意这种蠢事。
……诸葛妙也是如此。
自从亲手用魔法杖捶烂了那匹怪物的头部后,他就一直是现在这个状态。
视线空洞。
表情僵硬。
并不是在思考任何事——对现在的他来说。什么都不想,反倒是更能够让自己变得轻松的做法。
电梯继续下沉。
周晓阳占据着这间封闭金属电梯的一角,紧抱着手臂,指尖掐在肩膀下的肌肉旁,手指弓得可怕。
又一会儿。
“小岑她……死了,么?”
“……”诸葛妙一声不吭。
他就只是疲累的倚靠着身后的电梯壁,无力发声。
“我看到她。”周晓阳瞪着眼睛,将颤抖着的两手缓慢前伸:“那是她的衣服,她的裙子边。”
“可那个不见得真的是她。”
青发少女瞪圆了眼睛,眼眶中却好似连泪水都干涸了。
她惊恐却怀着希望,望向诸葛妙:“你说呢?你说,对不对?”
“她应该在被怪物袭击前,就脱掉裙子逃走了。”
“她还没死。”
“她……”
周晓阳捂住了嘴唇。
她的嘴巴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她缓缓蹲下身,蹲在那里,就在这个角落里……她颤着肩膀啜泣。
……
哐。嗡……
电梯终于抵达了最底层。
而后,电梯门缓慢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在耀眼到令人作呕的白炽灯光下,甚至会显得油腻的长廊。
诸葛妙望着电梯门外的世界。
除了周晓阳的哭声,他甚至还能够听清自己微弱短促的呼吸声。
相比起对面这位青发的魔法少女。
其实,诸葛妙并没有感受到过多程度的悲伤。
他就仅仅是。
有生以来第一次地,意识到了原来就连在虚空异兽们手中保护了人类的魔法少女,也会死。
缓缓地,诸葛妙也松垮了双腿,慢慢下滑,最终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他好像还能够嗅到自己鼻孔中残留着的,曾从怪物喉咙里涌出的那股混淆着鲜血和消化液的酸臭。
脸上的血……
也真的洗干净了吗?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只有——
他望向了走廊尽头处。那个伴随着蓝色高马尾摇曳,而向着此处兴奋奔来的魔法少女。
……
不。
说到底,这一切根本就没有半点值得庆幸之处。
***
平静下来后,两人对大家讲清了她们在上面遭遇到的变故。
周晓阳说到一半时,便已经泣不成声。
因此,剩下的内容便都由诸葛妙代为讲述。他一板一眼地说明了所有。可反正……本来也就只有这一件事。仅仅这一件。
“你们说,小岑她……”
单严秋惊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她的脸色很是苍白。她转身令紫色长发轻轻飘动,再而后,便不肯让大家看自己此刻的表情。
“……”刘蓉仪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头垂得很低,一声不吭。
就这样,还醒着的魔法少女们,在这段不安的寂静中度过了大约四十秒的时间。
直到,那位重新归队的金发魔法少女突然发声:
“事情已经清楚了。”
洛桑卓玛沉着脸,腰部倚靠着这个小休息室角落的方桌边缘。她扬起了右手:
“也就是说,阮岑她在大家分开的时候,被虚空异兽……虚空什么?”少女将锐利而警戒的视线扫向了诸葛妙。
“……虚空侍从。”诸葛妙无力地回了一声。
他道:
“小黑兔说,那只也是被魔女提升过的虚空侍从。但不是她曾经的吉祥物。”
“……好吧。”洛桑卓玛垂眸沉思。
她道:“所幸,你们在沉入地底之前。已经干掉了那只虚空异兽。”
“别管地上还有多少惹不起的怪物了。”
这个少女,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严秋,赶快联系将军。咱们已经耽误了太久,别继续拖时间了!”
“……不是,你突然吼什么啊。”刘蓉仪在角落里的那张沙发上,右手捂着脸压抑着声音说。
“我没吼任何人。”
洛桑卓玛移动视线,身体绷得很紧:“我只是希望一切都顺利。”
“顺利、顺利……顺利什么啊!!啊?!你还在讲顺利什么,什么要顺利啊!!”刘蓉仪的情绪突然就爆发了。
她豁然起身,整个人脸色发红、额头上甚至气得显露出了青筋:
“又死人了!小岑她死了诶!!!”
“难道你们有谁没被她救过?没和她是朋友吗?!她死了!死了!!!”
刘蓉仪站在原地,四肢张着,嘴巴咧得很大,表情也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
但。
没有谁给她回应。
就连她自己,也在微晃了几下身子后,便再度沉沉地坐倒在了沙发中。
“对不起……”
她敞着双脚,两臂也死死地压着这张单人沙发的扶手。她仰面坐在那里,有泪水从眼角滑下:“对不起,对不起……”
“今天,我亲眼见证了两个同伴的惨死。”洛桑卓玛道:
“但城市被攻破后,死掉的普通市民更多。比咱们的死伤还更严重一千倍,一万倍。”
停顿一下后,她又道:
“严秋,联系基洛夫先生吧。我只想尽快结束这最糟糕的一天。”
话毕。
洛桑卓玛便兀自走向了房门。再在开门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站在墙边的诸葛妙一眼:
“新人,你来。我有话想问你……”
“……”诸葛妙无言地轻轻撑起身,再随着金发姑娘离开了这间休息室。
在她们身后,休息室中仍能听到哭声。
而当她们走出一段距离,途径幸存市民所在的那些区域时——两人就只听到了,更加惨烈、也更加压抑的哭声和精神病一般的嚎叫声。
继续往更远处行走。
再继续走。
终于。
洛桑卓玛停住了脚步。
她没回头,只是在以很死板僵硬的声调发问:“新人,她们都伤心得连脑子都没了。但我还很清醒。”
“我对你并无敌意,我也愿意相信你的确是一个新人——但,我还是要问。为什么连阮岑都被初见杀了的袭击,你却能活下来?”
“……我不知道。”诸葛妙说。
“啊?”洛桑卓玛转回身,极为犹疑地盯着诸葛妙的脸。
“我不知道。我也很害怕,甚至没能反应过来,身体就提前行动了。”
诸葛妙的脸色依旧很苍白。自己的头险些戳进怪物喉咙里的那一幕,仍旧盘旋在他脑海,宛如一场噩梦:
“小黑兔的叫声,甚至都比我自己的理解更快。”
“在我,知道发生什么之前;我的身体,就提前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