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三十六章:诗一篇(1 / 1)推陈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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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破境占宫,陈晋的感官越发敏锐,相对应的,观想感应之法也就越发高明起来。

天地万物,包括自然景观,包括灵长人畜,皆可观感。

只是能不能看出东西来,看出的又是什么东西,则是另一回事。

看得多了,形式复杂,容易滋生出问题乱子,往往会导致杂念妄想,胡思乱想。

所以才会分了庙系流派。

陈晋建的文庙,但凡与之有关的一切,都隶属体系之内:书籍笔墨,人文世情等,囊括得颇为广泛。

现在,他坐在春楼画舫之上,身边众人,济济一堂,都是读书人,其中大半考取到秀才功名的。

一人一份气,气息凝聚到一起,顿时显得蔚然可观。

陈晋自然不能直接汲取这些气息,他又不是修炼香火神道的。况且人多了,即使都是读书人,但因为各人脾性做派不同,从而使得气息驳杂,并不纯粹。

气息浑浊,正如掺杂着砂石的食物,采服的话毫无补益,反会吃坏肚子。

就算不去采服,单是观想,也会形成不好的冲击影响。

他开法眼去看,很受就感到一种烦闷之意,像是呆在吵闹的环境中,人会觉得不舒服。

当前的环境之下,可没有“观众生”的领悟了,汇聚到船上的人,基本可笼统成一种“人生”。

“我去外面走走,看看风景。”

说着起身,朝厅外走去。

褚秀才一愣神,不觉得外面有甚风景可看,那比得过台上的风景?

那可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姑娘们,面容秀丽,身段婀娜多姿,唱得哪一个婉转动人,扭得哪一个引人入胜……

从没见识过这般场景的褚秀才,很快沉迷进去了。

来到甲板上,陈晋放眼观望,见相邻不远,就绕着文庙附近的一片江域上,徘徊着五、六条画舫。

画舫造型大同小异,挂遍灯笼,甚为华丽,灯笼上的字样,都是写着该春楼的名字,有“春华楼”、“玉台楼”等。

今晚大会,众舫得了王氏和衙门那边的要求束缚,不能随处漂流,就在此处游弋。

如此,才算符合“庙会”的主旨。

再望远些,可见金碧辉煌的文庙高高地矗立在山上,庄严肃穆,自有一股神圣的形象。

但在法眼视野中,见庙便是庙。

陈晋在思索,今晚到底有没有异宝出世,又会在哪里出世?

之所以选择登船而不是去庙中,主要是认为江面上的机会大一些,那地方志上便记载着“圣人过江,见文气泉涌”的语句,可见有来历的。

当然,在未成事实之前,一切都是揣测。

“我会不会是想到太多了?”

突然间,他福至心灵,生出这么一個念头来。

确实,自从《立言篇》的法门浮现,学了之后,种种行为,就都围绕着这篇法门来进行,日夜想着该如何“立言”,如何积攒“文气神韵”等。

“这会不会显得过于刻意追求,反而落了下乘?”

念头之余,随之产生的便是一种自我怀疑。

修行之道,常常讲“随缘”,所谓“缘起缘落”,而表现出云淡风轻的高人气质。

“不对,人生之路,就该趁着年轻而奋勇精进,怎能安于现状,碌碌无为?”

很快,陈晋脑海便恢复了清明,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意念。

当遭遇疑难,碰到阻碍时候,人往往会陷入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当中。

这实则便是妄念,会乱了心神,从而做出种种轻率错误的决定,最后懊悔不及。

陈晋刚才在厅上受到冲击影响,一会儿功夫,便萌生出一番胡思乱想来。

由此可知,神魄层面的破绽漏洞总是在不经意间便形成出现了,着实叫人防不胜防。

“公子,你怎地在此发呆?提交诗稿的时辰到了。”

褚秀才跑出来叫道。

文魁大会,等同于一次无主题征文比赛,比的就是作品。参加者,人人都能把自己的作品递交上去,给专门设立的评委审阅,写得好的,便能脱颖而出,最后排列名次,获取奖赏,更能一夜成名。

这般流程司空见惯,与平常的诗会相差无几,只是规模更大,规格更高。

据说最终的评审团体由七人组成,一个个都是名家高士,有擅于书法的,有精于丹青的,至于诗词歌赋那些,都是常规本事,无需赘言。

一言以蔽之:权威有名望!

那么多人参加此次盛会,作品数以百计,七人评审团不可能会看完所有,也看不过来,因此定下初审的规矩。

规矩如下:

以诗社为单位的,按照人员规模,选出一到三篇呈交上来。他们的作品,能够直接交到评审团面前,算是走了直通车;

普通零散人员就没这样的便利了,写出的作品需交到分场上,被初审过后,觉得水平好的,才能再交上来。

分场是指文庙区域的分区地点;江面上的,则按照各个春楼画舫来。

一条画舫,就代表着一个分场。

但很显然,不同的分场,水平参差不齐,这就给人有了钻空子的可能性,登上水平差点的画舫,出线的几率会高一点点。

别小看这一点点,只要自己的作品能在最终评审团的专家手里出现,最差也能获得几句点评,那意义就不同了。

“所以说,咱们登上秋月楼的画舫,来对了。”

褚秀才喜滋滋地道。

听得他这番滔滔不绝的介绍,陈晋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文人士子们对于名声的渴望和追求,真是削尖了脑袋都要往里钻的那种。

名声确实是个好东西,有了它,也就有了利。

在乾朝,出仕做官不仅仅科举考试,还有举荐一途。

而举荐的基础,便是当事人的名望。

若没名声,籍籍无名,就无人认识,谁知道你有几分本事?别人更没那份耐心来了解你。

因此,没有名气的陈晋登船后,不会特地有人来负责招待,只能坐在大厅一角,泯然众人。

能登上二楼的,那都是有一定名气的人物了。

如此说来,那个痴汉书生的身份,自然是有来头。

“公子,你可写好了?我帮你交上去吧,很多人都交了的。”

褚秀才又道。

陈晋拿出张纸:“在家中写了首小诗。”

褚秀才恭敬地接过,问:“我能否打开来看下?”

“当然可以,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好。”

褚秀才打开纸张,认真来看,只看了第一句,登时露出惊诧之色,忍不住瞄了陈晋一眼。

陈晋问:“此诗可好?”

褚秀才的脸色却显得古怪,连忙干咳一声,应道:“挺别致的。”

顿一顿,忍不住问:“公子,你确定交这一首?好是好,但未免太短,恐怕被人看轻。”

诗词作品,篇幅占据着不小的权重,短小字数少的,就算写得不错,也难以获得青睐。

陈晋回答:“短有短的好,只写出这一首,没法换其他的。”

“那好。”

褚秀才拿着这篇小诗,和自己的叠在一起——按照规定,散人只能选一篇代表作交上去。

这是减少评委工作量的意思,否则一人交几篇,甚至十几篇,可没法看了。

要知道这文魁大赛,既不限定主题,又不限定题材,还不限定旧作新作,照单全收的话,岂不要堆成山了。

根本没那个必要。

有无诗才文采,水平优劣,一篇足矣。

对此褚秀才举双手赞同,反正他只能交出一篇,像宋甲准备了三篇,却是白忙活了。

……

“哥哥,我觉得你应该交那篇《咏梅》的。”

在群英社的席位上,程艾说道。

程明认真回答:“小妹,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咏梅》虽然也是我的得意之作,却不合时宜。”

程艾问:“可规定上没说限定时令之类。”

程明一副洞悉一切的模样:“那些规矩是摆在明面上的说法,暗地里肯定另有讲究。你想想呀,一夜之间,王氏诗社联合各家,举办这么一个文魁大赛,弄出偌大声势,岂会轻率随便?我深思熟虑过了,终于得出个结论:没有限定,恰恰是最大的限定。”

程艾听得有点稀里糊涂:“所以呢?”

“所以参赛之作最好要与时令密切有关系,当今八月尾,却也是中秋没过多久的,故而要写月。又以文庙冠名,自然离不开圣人典故,神庙颂赞了。”

程明说得头头是道。

这一下,不但程艾觉得有道理,周围的人听到,都觉得大有道理。

诗词文章,有个重要原则,名为“合时事”,说白了,叫做“风口潮流”。好比同一篇诗文,如果在不同的时间内写出,效果很可能是两回事。

程艾说:“哥,这就是你把最新写出的《文庙赏月赋》交上去的原因?”

“当然。”

程明有些沾沾自喜,他这篇新作固然写得较为仓促,并不算好,但切题呀。而且是用诗社的名义,可以直接递交到评委们的手上,只要被看中,魁首自不敢去想,能得个优秀,就心满意足。

……

看到回来的褚秀才唉声叹气,陈晋不由问:“怎么啦?”

褚秀才苦着脸道:“公子,我们都失策了。”

当即把从程明那里听到的分析说了出来。

陈晋哑然失笑:“姑且不说此番言谈有没道理,就算让你提前知道了,让你来写,你可否写得出来?”

褚秀才想了想,摇头道:“一天功夫,我写不出,即使勉强来写,也会写得一塌糊涂。”

陈晋一摊手:“所以有什么好懊恼的。”

褚秀才讪然道:“虽然明知道无法突围,但始终心存一份奢想。”

他所说的“奢想”,其实与“妄想”差不多,但非修行中人,相关的感受影响就没那么深了。

……

相比一楼,画舫二楼坐着的人要少得多,从他们的衣装打扮来看,明显要比下面穿襕衫的秀才高一档次,其中不乏举子。

俗话有说:金举人银进士穷秀才。

居然把举人排在进士之前,足见一斑。

倒不是说举人身份比进士富贵,而是考举人的难度要比进士高得多,更为艰难。

用数据陈列,如果说考举人是百里挑一的话,举人考进士则变成了十里挑一这样。

在前排,摆一张宽大的木桌,桌边坐七人,有男有女,男的大都上了年纪,须发花白,其中较为年轻的姜有成颇为显眼。

这位同文会的四大名使,到了船上,身份霍然一变,居然成为秋月楼分场的初审委员。

如果这样的事情传扬出去,不知会有多少人头落地。

随着一声铜锣响,有健仆提着大口的箩筐上来了。

箩筐内装满文稿,都是刚才在一楼收取到的,全部倾倒在木桌上,顿时堆积起一座小山。

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摇头晃脑道:“笔墨如山,依老夫看,尽皆砂砾,不见玉石。”

另一个短须老者附和道:“然也,真正的水平之作,早送到文庙之内了。”

姜有成忽道:“两位老先生请勿过早下定论,大浪淘沙,说不定能淘出金子来。”

山羊胡老者看着他:“阁下眼生得很,未请教?”

“某姓姜,名煜。”

“姜煜?”

老者一脸茫然,并未听说过此名,不知秋月楼的老板从哪请来的人物。

但也不奇怪,江南偌大,文化丰盛,儒士甚多,想要闯荡出名头相当不容易。相互之间,除非是在一个圈子里的,否则也不会熟悉。

“时间紧迫,各位请开始审阅吧。咱们秋月楼的呈交名额只得十篇,为数不多,但正因为如此,更得看仔细了,勿要沧海遗珠。此事事关秋月楼名声,还请大家多加费心。”

说话的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正是秋月楼的老板姬三娘。她虽然年过四十,但说话的语调仍是娇滴滴的,顾盼之间有媚意流转。

在前不久结束的十二金钗评选中,秋月楼花费了偌大功夫,最后却无女入选,着实跌了颜面,并导致声名大损,行情受累,好些贵客不再上门来了。

她们这行当的,可不是只做皮肉生意的娼妓窑子,而是要走高端路线的,必须有清名美誉才行。

名声离不开人捧,吹拉弹唱,要赋新词,都得找人来写。

今晚的文魁大赛倒是个机会,那么多文人士子汇聚一堂,如果能发掘出一两篇佳作,那秋月楼也能借此沾光扬名。

不过姬三娘心里也明白:机会渺茫。

基层的读书人成色摆在那里,想要寄望他们突然开窍,文思泉涌,写出传世名作,根本不可能。

也就是存一份不甘心的奢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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