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越来越难以呼吸,甚至有了窒息的感觉,清晰感受到了死亡的迫近。
“杀光梁狗!”
胜利在望,穆烈兴奋地咆哮声,从不远处清晰传来。
谢宣怀听得真切,却已然麻木。
他既不能降,亦不能被俘,惟有一死。
“死有何惧?人生弹指一梦!”
无视迫近的凶悍,他自言自语着。
缓缓抽出腰间佩剑,停于脖颈之前,双眸缓闭。
他欲横剑自刎,免遭羞辱。
嗖!咣当!
左卫军的防御终于崩溃,志在复仇泄愤的穆烈,一箭射中其握剑之手腕,佩剑随之落地。
“谢贼,受死!”
箭发而后人至,穆烈哇哇大叫着。
挥动着凶光四射的开山巨斧,他要亲手劈杀之。
噗!
开山巨斧高高举起,猛然劈下,谢宣怀左右割裂,分身而死。
太血腥了!
随着谢宣怀的殒命,残余的左卫军将士便欲请降,结束眼前的噩梦。
可是,魏军会接受他们的投降么?
他们以二千残兵力抗十倍之魏军,却对魏军造成了远超自身兵力的杀伤。
甚至达到了自身兵力的两倍,或仍不止。
暴躁如穆烈,悍勇如杨彦超,亦是不禁肉疼,唏嘘。
兵力占据绝对优势,却被梁军残部足足耗去了近五千兵马。
且鏖战多时,余部已至强弩之末。
如此惨胜,势必激发他们心中的报复火焰。
他们根本不可能接受投降。
屠刀无情地伸向了,欲放弃抵抗的左卫军将士。
“杀!”
魏军阵里,喊杀声没有片刻停息。
希望瞬间落空,左卫军将士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
他们握紧了刀枪,放弃了幻想,与魏军作殊死之搏斗。
生命最后的乐章,回归了热血燃烧,丢弃了无用的软弱。
他们再次忆起了,曾经坚决抗战的激情岁月。
那时的他们,是南梁的骄傲,无限光辉。
“杀!”
高亢的呐喊,声震霄汉。
人终有一死,却不能带着污名死去。
他们要以一腔热血,换回一世清白。
他们是绝望的,他们正在赴死,然而他们的精神回归了纯粹。
“大梁必胜!”
生命的尽头,他们吹响了曾经为之骄傲的战斗号角。
“大梁必胜!”
同一瞬间,同样的呐喊,响彻魏军东翼。
范字将旗,高耸入云。
“是范将军,范将军来救我们了!”
左卫军将士热泪盈眶。
当年,范雍率左游击军与之并肩作战,情同手足。
世事变迁,时光不可追,然范雍,还是当年的范雍。
危难之时,绝望之际,必有范雍相救。
范雍早已将顿丘城内的全部骑兵,集结待命。
谢宣怀殒命的那一刻,他便率军杀出顿丘。
只是他有意出西门,稍稍绕了一段路,方才出现在魏军东翼。
除了战术上的考量,他有意营造之前未在城中的假象。
他不想在左卫军将士的心头,撒盐。
血战余生的勇士,不应染政治博弈之尘,他们需要纯粹。
薛子都率一曲重骑为先锋,范雍督追云骑于后,从东翼切入魏军。
此时的魏军,正处于得意忘形之际,也是最虚弱的时候。
梁军突至,令其阵脚大乱。
左卫军残部,则重新振作起来,奋力缠住魏军。
他们的惊喜,魏军的噩梦,还在继续。
“大梁必胜!”
高亢而自信的呐喊,出现在魏军西翼。
王旗冲锋在最前方,上书:
“大梁南康郡王,萧”。
“是九殿下!大梁必胜!”
左卫军将士,疯狂响应。
萧绍瑜“英武九王”之名,早已传遍梁军。
他们心向往之,只因碍于谢氏伯侄的弹压,未曾当众流露。
此刻,阻隔不在,正是释放心声之时。
一见萧绍瑜现身,杨彦超便率身边亲卫杀来。
他欲擒王建功,以疏屡败之不甘。
同时,魏军阵型已乱,难以集中兵力,惟有擒王才能化险为夷。
他别无选择,更指望不上穆烈。
因为穆烈遇见了他的宿敌,暴躁已令他近乎失去了理智。
“叶参军,杨彦超交给你了!”
“标下领命!”
随即,叶清玄一声大喝:
“二队随本参军迎敌!”
他持枪纵马,率中兵二队,以前锋之姿迎击杨彦超。
“州军中兵分一营,助战叶参军!”
萧绍瑜并不偏爱以少胜多,以多欺少才是他的最爱。
观杨彦超身边,最多一曲亲卫,他必须以两倍兵力欺之。
他于军中已有威名,且州军中兵屡屡随征,故欣然领命,而无须请示柳文菲。
其实,州军中兵尽知,即便请示,柳文菲也会说:
“听九殿下的。”
“可恶!”
杨彦超大骂。
然而他已被叶清玄如潮银枪拦住去路,更被一千梁军团团围困。
只能眼见萧绍瑜逍遥阵外,毫无办法。
“杨彦超,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前锋叶清玄,霸气迎战之。
剑眉怒插双鬓,星目炯然放光,雪月银枪寒光闪闪,狂攻如潮。
“收割忠诚的时候,到了!”
萧绍瑜怀着收服之心,前去解救左卫军,根本当杨彦超不存在。
顿丘一战,左卫军的善战与顽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此强军劲旅就此消亡,未免可惜,更可惜的是不能为其所用。
他要挽救此强军,并将其纳入麾下。
以之为种,培植幕下精兵。
“左卫军弟兄们,本王来接你们回家了!”
萧绍瑜率千余骑杀散魏军,救下左卫军将士,煽情道。
回家,听着是多么亲切。
左卫军将士与鬼门关擦肩而过,于他们而言,回家就是最好的礼物。
“谢九殿下!”
山呼之声,出自肺腑。
“殿下,好贴心呢。”
红巾银甲的柳文菲,看痴了,轻声呢喃。
魏军东翼,追云骑恰如其名,以迅追流云的速度,拦腰斩断魏军,势如秋风扫落叶。
暴躁的穆烈,却置之不理,他不顾一切的杀向了薛子都。
“薛贼,今日本将必斩汝!”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穆烈匹夫,受死!”
薛子都针锋相对,毫不示弱。
他手握一对擂鼓瓮金锤,奋力迎战。
二将皆乃膂力过人之猛将,所习功法更以力道见长,锤来斧往,斗得旗鼓相当。
《梁书·武帝纪》载曰:
尚书令谢宣怀分身而殁,实大梁之殇,帝悲之。帝兵出顿丘,挽左卫军于危难,众皆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