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荒谬了!”
陆离骤紧眉头,认定这老货危言耸听。
如果世间没有天道,那修行者修的什么,又岂会有白日飞升者?
这老儿,瞎扯谎!
这分明嫉妒冷兄机缘,嫉妒他长生而非己长生,所以胡乱泼脏水讲大话。
赵审言又中了条鱼,呵呵笑道:“你以为,我在胡言?”
抖抖鱼竿,陆离扭头看向他处。
“你在小酒馆的几剑,我都看见了,使得很不错,颇有上古神明的风范...”
这个重磅炸弹,着实震到了陆离,他出剑时分明斩断了和现实联系,这老头儿如何能看到?
听众被拉回来了...
摘下鱼来,赵审言笑道:“问仙三境,名字纵然很仙气很好听,可你觉得世间修行境界只此三重,正常吗?”
“黄毛小儿稍微修炼一下,便可登临绝巅笑傲天下,这就是山中人所推崇备至的道吗?”
“这绝不是道!”
陆离很震撼,虽然不懂赵审言说什么,但又觉得这话饱含深意,不是无的放矢。
“天下,太窄了...”
“世无纲常,乃使小儿凭空居上,大谬矣!且山中人常以武犯禁,挟利器不服王化,无异叛逆!”
“我已经上书皇帝,封禅昆仑祭告天地,合天下探索境高人铸造金书玉册,改天换地,再定乾坤!”
“我倒想瞧瞧,待问仙三境沦为空中楼阁、镜花水月后,可还有山中人能仗剑自重,凌驾于世人之上!”
野心家都有点高谈阔论的毛病,陆离腹诽道,却像个忠实听众提问:“我能领鸡蛋了吗?”
赵审言大笑不语,留给他一枚令符,告知说天下探索境之间的角力,将因金书玉册彻底终结,切记留好。
这次见面,让陆离不免糊涂。
突然约见以后,两人便要化敌为友,还留下这份临别小礼物?
不可能,我不信!
可推算以后,他又确定了这令符,的确关乎今后修行,而且是至关重要那种。
甚至说,前途大道尽悬于此符之上!
这无厘头得来的东西居然如此重要,陆离莫名想起自己的满头白发,不禁心底烦闷不解。
天下间有免费的午餐?
有也不见得是好事,自己的道能被别人肆意插手,岂不跟家门钥匙交给姓曹的邻居一样了?
正思索间,铁塔似的护卫赶上来,恭敬道:“陆仙师,太傅让我转告,赵元庆已经处理掉了。”
“嗯。”
陆离倒不太乎这件事。
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这赵元庆摸不清水深水浅,就敢贸然踩进去,自寻死路与人无尤。
他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应对这逐渐显露真实一面,越来越危险的世界!
十三年来,苟在朝廷吃皇粮,安安稳稳把境界修炼到天下绝巅,可不是为了下场厮杀的。
思绪重重,陆离背着手走在街上,老远就见刑部同僚打招呼:“陆郎中安好?不如同去吃酒?”
这是在叫我?
长久被孤立的工作生涯,让陆离都有点手足无措了,略显笨拙的回礼推辞。
记得以前,街上碰见这位同僚跟地方官相约吃酒,见面都装不认识的,怎么风向变这么快。
不对,这肯定是赵审言安排,想用权势腐蚀我,来干扰我修剑的。
陆离道心坚定,十三年勤奋不辍的修行,早就把他的心打磨到坚如金石,不会轻易为外物所动。
直到王妈妈找上门儿...
王妈妈摇晃香喷喷的团扇,要找个颜值过硬的合伙人,吸引女员工加盟,非说陆离可以用颜值入股当老板!
陆离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
见事儿已办成,王妈妈还留下两张清倌人的名帖,以及一艘花船契约。
就这样,陆离成了京城内河上生意最火的花船——清梦舫的主人。
王妈妈出门许久,陆离才反应过来,像扔掉烙铁似的扔掉名帖。
“这女人怎么想的,拿这个考验我的底线,我像很容易被收买的样子吗?”
犹豫一下,陆离弯腰捡起名帖:“这材质丢掉可惜了,不如拿来垫床脚...”
不过是和赵审言钓了会儿鱼,短短数日的时间内,陆离身价暴涨,过上了半退休的悠闲生活。
此时,冷松还在办案的路上。
陆离好像已经忘记剥皮鬼的存在,每天坐在清梦舫船头,蒙脸听清倌人唱曲儿。
路过的船家都羡慕,纷纷称道这书生真努力,听曲儿都不忘了读书。
此时,冷松还在办案的路上。
陆离生活非常朴素,每天就是听曲儿、修剑,不时跟赵审言钓个鱼。
直到十几天后,冷松风尘仆仆从郊县赶回来,找到陆离一把撕下他脸上的卷宗。
“陆兄,安好?”
被好友撞破奢靡生活,陆离完全不尴尬,轻笑道:“冷兄辛苦,坐下饮酒。”
不见盐煮笋,没有茴香豆,粗陶大碗换成了精致小瓷坛,鸡鸭鱼肉摆了满桌,可冷松没有胃口。
“山野粗人,见不得细粮,既然陆兄无心办案,那冷某便回山去吧...”
当初,从冷松山中学剑开始,他心中便养了口浩然正气,自诩山中仙人、人间侠客。
出山后,遇上陆离这个朋友,尽管贪财好色,可也是坚持底线的良家子。
谁知道,两天就变心了。
真是污浊人世,还是山中清静,道友皆良善之辈。
“冷兄这就回山?”
冷松连挽留都听不到一句,也没有回答的欲望,留下天火万剑图,摆在桌子上,拱手拜别。
“侠义之心,不要了?”
听到这句话,冷松停下脚步,眼中闪过惆怅,讥讽道:“喝酒吃肉的侠义,不要也罢。”
清倌人对视一眼,悄悄退到船舱内,把船头空间留给陆离和冷松。
“酒肉侠义不是侠义,冷兄说的对,那做了坏事的好人,还算好人吗?”
“自然不算。”
“做了好事的坏人呢?”
冷松说不出话,眼睛逐渐发亮:“做好事的不一定都是好人,做坏事的不一定都是坏人。”
“我在这里喝酒吃肉,是赵审言在钓我的鱼,我遂了他的愿喝酒吃肉,何尝不是在钓他的鱼?”
接下来,陆离把赵审言说的话,给冷松转述了一遍。
“赵审言可以窥视你,你还敢说这种话?”冷松担心的四处观望。
“哈,左不过两个贱人互损,他心知我肚明,又脱不开互相利用的需求,还虚情假意个什么?”
陆离饮了口不要钱的酒,斜倚船舷:“赵审言进言夏皇,制金书玉册封禅昆仑,存了定乾坤、吞寰宇之心,欲与天下群雄争锋!我欲入局,岂会被这蝇头小利蒙蔽心志?”
冷松忍俊不禁,陆兄还是那个陆兄,虽然贪财好色,可思路清晰的很。
“还不坐下喝酒吃肉?我告诉你,我们这叫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知道嘛...”
爽快坐下来,冷松饮了杯好酒,笑道:“好酒,痛快!”
“好吧?”
“好!如饮仇寇血肉!”
“可还要侠义?可还要浩然正气之心?可还要脸?”
陆离变戏法一样,摸出一盘盐煮笋,摆在桌子正中间。
“皆不要了!”
冷松眼睛亮的发光,赞许陆离:“难怪山神庙那晚,陆兄告诉赵审言‘我不问’,今日我已得道,还要那浩然正气之心干什么?”
“生于世上,吾即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