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是什么时候变得不对劲,开始忤逆顶撞他的?
丹炉底部黑焰滚滚,似有一个个冤魂在火中翻腾,他想起来了。
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一个月之前,他炼制人丹,辅修丹道开始,开始变得不对劲。
他到底把谁给遗漏了?魔教教主微微蹙眉,看了眼倚靠在石壁的江渡。
太虚洞中,细微的秋光穿过狭隘洞口,在嶙峋不平的岩壁随意铺陈,宛如流水,在倚着岩壁的少女脸上流淌。
流光似流水,和她的脸色一样平静,江渡并没有与父亲对视,余光中,是连通外面豁然开朗的洞口。
父亲很明显发现了什么,但是他把一个不起眼却又对她至关重要的人给忘了。
那就是许顾。
父亲的原计划,就是要把包括许顾在内的杂役弟子炼化,只不过炼化失败,她为了妹妹,向父亲讨要了侥幸活下来的许顾。
而回来后,灵泉阁只有她和许顾两人,不与外界打交道,许顾的存在感亦越来越低,似乎已然被魔门所有人遗忘。
现在想起来只是时间问题,许顾……许顾必须快点儿离开。
都怪她刚进来时关心则乱,让父亲发现了她的异样,不然留给她和许顾的准备时间,会是一个完整的两年,而不是短暂的一个月。
得想办法离开,快点把这件事告诉许顾。
她还有两年,不会有很大危险,可以帮许顾拖着父亲,让他离开。
至于父亲说的亲事……
江渡抿了抿唇,低下眼眸。
许顾,我会尽量拖着,等你回来接我。
父女二人在太虚洞中都没有说话,各有心事,但又都不挑明,又是一阵心照不宣。
外面射入的光线让魔教教主感觉有些刺眼,略微挥手,浓郁的黑气自衣袖散出,将洞口遮挡。
有这层煞气遮挡,她敢出去就是半死,就先这样吧。
端坐于炼丹炉前,魔教教主不再理会江渡,也不再套江渡的话,微阖双目,打坐修行。
时间缓缓流逝,父亲已然入定,透过被煞气遮挡的洞口,江渡看向外面。
必须让许顾走。
不敢惊扰父亲,她脚步轻缓,来到被煞气遮挡的洞口边。
下定决心,一步越过的同时,煞气径直向她袭来,深击灵魂的痛苦在五脏六腑炸响。
紧攥着渡云,她没让自己闷哼出声,强忍着身上的痛苦,借着夜色,躲避巡逻弟子的视线,快速奔向山下。
半个时辰后,太虚洞中,魔教教主仍在洞中入定,思索着女儿的异样。
一个月多之前,女儿顶撞自己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微微蹙眉,记忆闪回,他看到抱着长剑的女儿,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语气清冷:
“父亲,这个杂役弟子,我要了。”
等等……杂役弟子?他好像知道,自己把什么给忘了。
去灵泉阁,把当时没有炼化完成的杂役弟子再要过来,或许什么就都明白了。
豁然睁开眼睛,魔教教主迅速看向周围,女儿的身影不在,他设下的煞气屏障宛如笑话。
他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猜测。
正欲起身,向灵泉阁赶去,煞气屏障再次闪烁,他的女儿眉头紧皱,显然是有些痛苦,又闯了进来。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对视,魔教教主不急于一时,笑了一声,语气意有所指:
“渡儿,你去哪了?”
……
八月十四,仲秋夜,灵泉阁。
把炼丹炉搞炸的许顾看向灵泉底部,深邃的泉水将下面的丹炉掩埋,除了不断升腾的雾气,什么也看不见。
得想办法把下面的丹炉搞出来了。
按他的速度,最多再用一年,凭借在外面的布局,利用云岚剑宗的卧底,里应外合,足以将苍梧峰搅个天翻地覆。
匆匆的脚步声自外面响起,许顾警惕起身,看向灵泉阁外面。
清冷的少女眉宇间挂着黑气,被云岚剑宗的小师妹搀扶,径直走进灵泉阁。
江渡?她怎么回来的。
在把江渡送到许顾身边后,小师妹跟在自家师兄身边,离开灵泉阁,继续在外面警戒。
一个月未见,江渡身上幽竹馨香被一股浓郁的草药味儿取代,捏了一下她的脸,没再如以前那样稍带肉感,整个人也看着消瘦了一些。
没有多久时间闲谈,被父亲发现只是时间问题,越早离开越好,江渡稍微缓了一口气,忍住煞气入体带来的痛楚:
“许顾……”
“有危险,快走。”
搀扶住江渡,稳住她的身形,许顾看向外面。
如果给他一年完整的时间,他能带着江渡安然无恙离开,但现在时间只有一个月,实力还没有达到预期,就算动用后手,也只能让他一个人离开。
正欲开口向江渡说明情况,下一瞬,许顾的瞳孔放大了一些。
温润柔软的触感传来,这次不是蜻蜓点水,许顾能感受到,大小姐直取敌营,与他厮杀在一起。
灵泉边,低洼的小水洼中,一片秋叶落下,在水洼中生疏地游荡。
风和时间都在此时慢了许多,微风将大小姐的青丝吹拂,口中传来阵阵柔软触感,感受着对方笨拙的挑逗,许顾由被动转为主动,右掌扶着大小姐的后脑,与她缓缓迎合。
小水洼中,秋叶有规律地随风飘动,不再如刚才那般生疏。
没有温存过多时间,大小姐与他分开,脸颊微红,虽然仍是清冷,但眼神略有迷离。
似是心有灵犀,明白许顾心中的顾虑。
仰头直视许顾,语气认真,在这种时候依旧平静:
“不用带我。”
我是魔门圣女,就算不受待见,但苍梧峰的人都见过我,带着我,你没法出去。
“你走。”
你现在只是杂役弟子,无人在意,逃离苍梧峰更为容易。
体内游走的煞气狂暴地侵扰着五脏六腑,她身形踉跄了一下,还好被许顾稳稳搂住。
“我帮你,拖住父亲。”
同时,我也拖住成亲的时间。
“等你回来,接我。”
猛吸最后一大口气,想要把许顾身上的气味留住,她匆匆与许顾分开,朝向峰顶,头也不回。
灵泉阁外,泥泞的地上铺满秋叶,石墩边,是低调看书的黑衣剑修,时不时路过的小师妹,和将树叶扫乱的洒扫弟子。
最后对视一眼,她绕开目光,来到峰顶。
能给许顾拖一会儿,就拖一会儿。
忍着痛楚,悄无声息进入太虚洞,她已然看见,父亲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一阵沉默,她与父亲静静对视。
看来父亲已经想起来了,还好她已经提前告知许顾,让许顾先行离开。
岩壁悬挂的火把,烛光陡然暗灭,让太虚洞归于漆黑。
“渡儿,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