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

那是什么声音？

嗡～地面在震动，如同低沉的雷鸣。

喂？哥大拿，又是你在打呼噜了吗？

隆隆......

像是发动机在跳动着。

拜托，都什么时候了啊？能不能让我睡个好觉？

好过分啊！到底是怎么了啊！

哪个该死的混蛋在怪叫！

带着这样强烈的渴望，苏杭挣扎着睁开了眼。

一瞬之间的恍惚中，黑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滋滋！令人毛骨悚然的、金铁摩擦般的刺耳响声从身上响起。

“啊啊！”

被人割开喉咙的那刹那间的恐惧感，让苏杭魂飞魄散，差点吓晕过去。

“果然，没用吗......”耳边是擦身而过的男人的无奈。

什么没用，开什么玩笑啊！喉咙，那种感觉是，我的喉咙被......

“哦，毕竟是超阶的骷髅王啊，光凭剑的斩击，是无法对它造成有效伤害的吧？”接着，是略带磁性的、带着淡淡叹息语气的声音说。

“嗯。”一听就让人知道是一个魁梧大汉的人附和道。

什么王？

苏杭睁开眼，视线变得清晰了起来。

其实不是睁开，而是眼前可见的一切从昏暗变得清楚，虽然这里笼罩着厚厚的灰色雾霭，可是瞳孔就像是被一层薄薄的、蓝色的光覆盖了般，感觉看什么都是蓝湛湛的。

“不行啊，我再试试吧。”是第一个男人，苏杭刚才十分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喉咙，好像被这个男人，一剑刺穿？

哐！

视线随着头颅低下而转移到手臂上，锋利的剑刃甚至都没有在上面切割出白痕。

啊，别抬头，给我等等！肉呢，我的手怎么变成骨头了？

雾草，情况不对！不仅是手，还有脚，还有，喂，我肋骨怎么就这么露在外面啊！

苏杭紧张不已，很想捏捏自己的脸，看看那帅气的面庞是不是也不在了，可是却无法控制身体。

仅仅是，在这幅身体里悄然旁观着。

又是做梦？苏杭反应过来。

可是这次，不再像是以前一样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仿佛是和世界被什么东西分隔开了。

现在，他是真真实实地，看到、感受到了身侧的一切。

还是以第一人称。

那是几双充满着冰冷杀机的眼睛，可是主人们却是满脸“到底该怎么办才好”的惆怅表情。

就像是在说“虽然很麻烦啊，但还是要杀了你”这样的话语。

总是做着些奇奇怪怪的梦哟，这几个人是不是脑子不好，怎么还想用剑砍什么骨头架子。有用吗？

在苏杭疑惑的时候，他看见自己，哦不，是这幅身体的一只手，抓着很像是什么生物脊骨做成的宽大骨剑。

剑柄的位置雕刻着哭泣的小鬼，嘴里含着黑色的，泛着光华的石头，正在不断地释放灰色的雾气。

整个空间好像就是因此而显得灰蒙蒙的。

“接受，我的邀请吗？”这幅身体的主人举起剑，苏杭能想象出他睥睨的目光。

啊，从身上穿着的长袍来看，外观应该也是很拉风的骷髅王吧？

这种冷漠霸道的台词，果然是王者才能说得出来的。而且，被人砍了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生气的情绪，不愧为王者风范啊！

那么，身为亡灵之王，他为何会与这几个人对峙呢？

貌似是邀请被拒还是什么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哈，守护者「亡」先生，您想邀请我们做什么呢？”是那个尝试进攻过的男人，戴着皮质的大檐帽，身上穿着的衣服很容易让人想起中世纪在宴会上与贵妇贴心交谈的绅士，长得也是一副颇有气质的年轻大叔脸。

真是体贴啊！知道我两眼一抹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唔，我的客人们。”骷髅王说，“欢迎参加我的祭典，这是迈向强大与永恒的仪式初章，请接受我的邀请，你们将与我一同成为完美的不朽之人。”

苏杭感觉，这骷髅王的嘴巴也没怎么动过，他的声音就像是直接出现在人脑海里一样，和魂很像。

骷髅，亡灵，也是灵魂生命体吗？

面前的几人沉默着，周围是列队整齐的数之不清的骷髅大军，那些灰白色的骨架，手中有些朽坏的刀剑，都一同在雾霭中保持缄默。

远处似乎有其他人在关注着这里，不过苏杭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三人交换视线，似乎是为首之人的，总是带着一副“怎么又是这样”惆怅表情的中年男人回答说：

“亡先生，非常高兴能够收到您的邀请，我们对这个祭典很感兴趣，不知道，能为您做些什么呢？”

与之相对的，是紧握着剑的那个严肃样子，一点也没有恭敬的意思。

这就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成年人吗？就算是心里想着要捅你两刀，脸上却也是一副笑嘻嘻的让人难以生出恶感的模样。

“为生者，将献出血肉与灵魂，为死者，将献出永存的意志。在这场献祭之礼中，亡者会聆听我们虔诚的祷告，死灵们将祝福我们获得永恒的力量。那之后，便是不朽之人的诞生。”

“请与我完成这伟大的夙愿。”

靠，这骷髅是不是脑子烧了，疯了吗？说得这么玄乎，不就是想要别人的**嘛！还成为什么不朽之人，你可长点心吧，听说亡灵是不死的，难道要人成为你这个样子吗？哪个傻子要变成这么一副鬼样子？

“很有意思，亡先生。不过，我们对成为亡灵并不感兴趣，即使是能够因此变得更加强大。”那个队长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

看嘛！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

“倒是关于另一件事，想得到亡先生的帮助呢！”

“唔，你，有何指教？”

“哈，其实很简单哟！关于那个，沉睡的亡灵之城伦斯特的传说，我们因此而来，如果您能通融我们观赏一下的话，我想，我们会很高兴和您成为朋友的。”

喂，三个人露出那么可怕的眼神，是要与谁成为朋友啊！

都是疯子好吧！一个敢说，一个敢问，想要对方的命就直说嘛，搞得这么麻烦！

“若完成祭祀，我们将成为，同伴，你们将有权利获知，伦斯特的一切。”骷髅王依旧一副自说自话的态度。

“那就是，谈不拢了啊！”忧郁脸的队长苦笑，脸上仿佛明明白白写着“就知道是这样”。

“拒绝我吗？很遗憾，朋友们，但是结果已经注定，我想以后，你们会感谢，我所做的一切。”

骨剑高扬，列阵的亡灵们仿佛集体从沉睡中醒来般，缓缓起身。

哦，哦！终于要动手了吗？应该不会对我造成影响吧！

苏杭的精神高度集中，生怕身为观战者的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骑士们，请与我一同完成，来自圣域伦斯特的这份期盼吧！”

骷髅们在沉默中缓缓前进，气氛随之变得无比压抑，在灰白色的雾蒙空间内，温度仿佛顷刻间降到了冰点。

首先回应骷髅王召唤的，是那个曾经出现过的骷髅战士尤拉，他从远处走来，就像等待收割生命的死神般面无表情。

“是老熟人啊！就说，不过是斩断了头颅而已，哪有那么容易死啊！”绅士男摊摊手说。

“嗯。”一旁的壮汉点头。

但不止是尤拉，还有几名同样的与其他骷髅相比显得与众不同的战士走来，从他们穿着的半朽战甲战甲上依稀可以辨认曾经那威武豪迈的模样。

“对骷髅王的讨伐，现在开始！影，这些特异的骑士，就交给你了。”队长略微严肃地下令。

苏杭瞪大了眼，他看见这些骷髅战士的影子突然开始蠕动起来。

“咻咻！”无数细小的黝黑的绳子从影子里猛地钻出，死死缠绕着他们的身躯与四肢骨节。

不，准确的说那些不是绳子，是哗啦啦响动着的锁链。

骷髅骑士们近乎僵硬般地扭动着身子，可是怎么也挣脱不开这些束缚。

一个人影从幽暗中走出，那是样貌十分英俊的男子，神色冷漠得没有一丝生气，额头上有两个尖尖的黑色突起，就像是两个黑色妙脆角。

这家伙，不是人吗？话说，为什么可以长得这么帅啊？不去演霸道总裁可惜了吧！

啊不，心里一点也不酸好吧！不就是帅哥吗，我也是！苏杭在心中呐喊。

那些锁链从他手指间一直延伸进影子里，他似乎借此掌控这种束缚能力。

不过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显然要同时禁锢这么多强大的骑士，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吧？

不过，效果却出奇地好。那些锁链充满金属感却富有弹性，对这些只会蛮力的骷髅战士来说，简直就像是蛮牛陷入泥沼般难以挣脱。

骷髅王对此似乎颇为气愤。

他发出一声怒吼，那些骷髅士兵顿时举剑冲锋，因为数量太多庞大，导致场面一时间看上十分壮观。

千军万马攻城略地，苏杭有这样一种感觉。

但是对手，只有四个人啊！就算个人再强大，也是抵不过这样的军队的吧？

但是很快，苏杭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见识有多浅薄。

“焰起。”那是十分温柔般的语气。

苏杭突然一愣，有种以前在哪里听见过的感觉。

但那之后，是让他十分震撼的场面。

地面上突然涌起火焰，在灰色的雾霭中仿佛吃了猛药般暴涨，很快就形成了一道绵延千百米的巨大火墙。

火焰腾腾燃烧，空气因为高温而发生扭曲，潮湿的地面一瞬间被蒸干，无数细碎植物叶片化为漫天光亮的灰烬，仿佛是城市夜空中绽放的烟花雨。

视线内的一切突然明亮起来。

骷髅们如同不知畏惧的机械般冲撞在火墙上，巨大的声响如同鼓点般震耳欲聋。

苏杭在电影里不止一次地见过类似的场景，战鼓擂擂，成千上万的士兵嘶吼着冲杀，迎着倾斜的剑雨在漫天鲜血中拼死向前。

可是从没有哪一次，像眼前的光景这样，让苏杭感到窒息般的震撼。

密密麻麻的骷髅战士在火海中沉默地冲锋，骨骼融化成漆黑的液体，身上破旧的铠甲在火光中闪闪发亮。

在剧烈涌动的火海中，在看不清表情的缄默中化为尘埃。

“什么嘛，真没意思。”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很细微，几乎被噼啪的声响掩盖。

但是，苏杭却突然间十分清晰地、敏感地捕捉到了，那淡淡语气中的慵懒。

就算是敌人，是那样让人感到厌恶的骷髅，可是这样毫无知觉般地屠杀，却还要表现得百无聊赖吗？

苏杭心里有些踌躇，并不是无意义地怜悯，而是他从骷髅王的情绪中感觉到了，那种类似于人般的愤怒与无奈。

亡灵，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生命吗？

骷髅王深沉的目光注视着远处。

透过他的眼睛，苏杭忽然与那个人对视。

“好无聊哟。”如此这般毫不应景的没趣表情。

“她，她是......”

视线，内心，情绪，一瞬间完全呆住了。

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苏杭都难以忘记，在燎天的火光中，少女嘴角微微勾起的那个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