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将长笛递到唇边，他指尖轻抬，一曲哀转凄凉的乐曲响彻夜空，空气不规则地流动着，疾速聚拢在男子身前，形成一道黑雾屏障，空中蓦然升起双双成对的血红灯笼。男人嘴角一扬，曲风转为激荡，在扣人心弦的笛音指挥下，挂着灯笼的黑雾如海浪般向琨珸王袭来。

四殿下琨珸王灵敏闪开，他微浮空中，将黑雾踩在脚下。长剑随即出鞘，剑刃沾染月光挥斩黑雾，道道白光劈开长夜，笛音尖锐，黑雾似在嘶吼，争先恐后地扑向琨珸王。临近身前，琨珸王这才看清，原来黑雾是全身瘴气的妖魔，而散发诡异红光的灯笼，是他们灌满鲜血的眼睛。他们与夜幕融为一体，难以辨别，只能通过赤红的双眸推测出大致位置。

长剑急速回旋，飞回琨珸王手中，既然不是雾气，而是实体，那么便不棘手了，这些妖魔形态低级，不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只会听从笛音行动，如饥饿的野兽般只会扑向猎物，抓挠撕咬。然而，琨珸王并非猎物，而是猎人，他一只手揽住瑶霜的腰，将她抱在怀里，另一只握紧长剑，刀光印在他清冷的眸中，泛起悚然寒意。

若是有人无意瞥向城墙，定会惊讶城墙之上有数盏幽明的火烛灯笼，暗影窜动，诡异至极，而一白衣身影翩翩舞动，白刃如熠熠流星般跟随凛然的身姿，剑过之处，血红灯笼黯然失色，如纸屑般散落，黑雾团团消散，而白衣一尘不染。

面具男停止吹奏，只因琨珸王的长剑抵上他的脖颈，琨珸王面不改色，冷傲问道：“你是谁？”

男人轻愉地回道：“知道的事情何需再问。”

长剑毫不停留地刺过去，男人嘴角勾起戏谑的笑容，在即将被穿喉的瞬间，他又变成了那只不详的黑色杜鹃鸟，抖落着羽毛飞起，琨珸王冷冷道：“你是东方妖王啼血笛音黑杜鹃。”

六王生活的国度名为信之国，信之国的南北东西四方分别盘踞着四方妖王：南方妖皇无悯之神姽婳女北方妖王不灭狱焰隐居士东方妖王啼血笛音黑杜鹃西方妖王号令万妖咒术师。

其中，大约十年前北方妖王被灭，大约五年前西方妖王被灭，如今只剩下南、东两方妖王，他们实力强大，是为数不多可以抗衡六王的存在。

男人笑道：“我就说您知道的，寡言的琨珸王竟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真是太给我脸面了。”

“本王是在问你是如何混进王都的？”

“这个嘛，您猜猜看？”

琨珸王没有回答，他反手负剑向上，倏风吹动他洁白的衣衫，一块巨石不动声色地浮起，对准杜鹃鸟的位置骤然落下。

轰然一声巨响，城墙被砸出一处坑洼，泛起的尘土携卷光滑的黑羽，在空中飞扬，侧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令琨珸王眉头紧皱。

“呼好险好险，琨珸王当真薄情，一语不合便要杀人灭口。不过，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您的愤怒，毕竟没有王室的认可、或持有六王的令牌，纵然是实力强悍的妖王，也不能潜进王都，而我却进来了，这只能说明，你们王室身边有叛徒，这个叛徒还不是被关押起来的夏蝉。”

此话一出，琨珸王的心神明显被动摇了，杜鹃鸟又变回男人的样貌，男人面带得逞的奸笑，他手中的长笛褪去黑雾，变为一把锋利的长剑，即刻向琨珸王刺去。

与此同时，巨石砸落的轰然声响，震走了瑶霜的睡意，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见明晃晃的剑刃正朝四殿下琨珸王刺来，“四殿下！小心”

瑶霜大喊一声，这一瞬间，时间如同放缓了般，正在运行的一切轨迹在瑶霜眼中都格外清晰，瑶霜奋力推开了四殿下琨珸王的怀抱，而自己趔趄后退一两步，勉强稳住摇摇晃晃的身体，没有跌落城墙。剑刃从她的面前划过，削落她随风连绵的发梢，这一系列动作至少需要半分钟来完成，但时间只流逝了一秒。

男人一脸诧愕，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甚至没看清，二人是如何躲过自己步步紧逼的攻击？不，这种距离根本没法躲避，他们本该必死无疑的！除非……是时间放缓了！

男人若有所思，即刻将长剑对向瑶霜，似乎想继续确认，可他长剑一挥，身体却不受控制，前趴着浮在空中，被风股掌。琨珸王缓缓起身，毫无温度的声音淡然响起：“你亦心智动摇了。”

男人嘲弄地笑道：“五年未见，琨珸王您变强了……不，是我失言，您一直都很强，只是不喜战斗。毕竟五年前，您凭一己之力斩杀了西方妖王，只可惜……”

“四殿下，您没事吧？！”白清的声音从城墙下方传来，瑶霜闻声望去，只见匆忙赶来的白清与白耿正紧张地仰头张望着，城墙内侧围了许许多多的民众，他们被巨石砸落的轰然声响吸引而来，想要一探究竟。

“得，不打了不打了，救兵来了，再打下去便要吃亏了。”男人将长笛别在腰间，无奈地怂了怂肩，语罢变为一只抖动的黑色杜鹃鸟，杜鹃鸟扇了几下翅膀，又变为一团黑雾，消散在夜幕之中，不见踪影。

四殿下琨珸王神色凝重，漠然收回长剑，他忧心地扶住胆颤心惊的瑶霜，安抚道：“抱歉，本王未能护好你，令你害怕了，且宽心，已经无事了。”

瑶霜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流露出无尽的震惊，她本能地摇了摇头，又怅然地点了点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四殿下已经将瑶霜护得极好了，反倒是我险些成为您的累赘，四殿下也且宽心，瑶霜无事。”

琨珸王望着瑶霜，一时竟定了神，他的耳根又泛起微红，指腹悄然遮住嘴唇，唇上仿佛还残留着她的香气。琨珸王的目光瞥向一旁，低语道：“方才之事……”

瑶霜慎言道：“嗯，四殿下不必多言，瑶霜知道，方才之事不容小觑，那个黑鸟妖人竟能潜入王都，细思极恐。”

“不、不是。”琨珸王的耳根更红了。

“那是何事？”

琨珸王头扭向一旁，眼帘低垂，紧抿薄唇，没有回答。

瑶霜歪头打量着琨珸王，她有些疑惑，不懂琨珸王这种神似害羞的表情，实为何意？

她揣摩一番，最后断定自己方才的猜想是正确的，那只黑色杜鹃鸟、那个妖人绝非是偶尔出现的。瑶霜“见”过他，在穿越时间之前，已经回溯的时间里，他与当时的四殿下琨珸王之死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