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五面前的草纸上,歪歪扭扭的笔迹,一个“人”字,都能写出数十个版本。
国子监的监生老师们也是无奈,对着这帮军爷,不敢打,不敢骂,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跟刚上门的小媳妇一般,细细说道。
“这撇得自上往左下,不是从下往上。”
“撇和捺要靠到一起,你这分开了,那成八了!”
邱五看着眼前的毛笔,甚是惊愕,这不足半两的笔,怎么耍起来如此费劲。不一会就手臂酸痛。
就是耍半天的大刀,也不见得这么累的。
时间难熬的很。
待到了点,后背早已沁出了汗。
时令官宣布晚课结束,一个个头也不回的离开大殿。
这一天下来,真的累了,眼皮子早就开始打架,回到军帐,一躺到铺盖上,呼噜声就起来了,此起彼伏。
若是在以前,这些兵丁怕是早就造反了,当兵吃粮,给你皇帝卖命,自觉也不欠你什么,他们可不知道什么叫保家卫国,什么叫兵之所责。
晚唐的兵将牛气的很,要打仗,得拿钱犒军,要训练也得拿钱犒军。
一旦没钱,不好意思,要么军队不再听从指挥,搞不好还可能哗变。
这可是要了命了的。
翻开大唐的历史,正可谓斑斑血迹。
就说唐德宗年间发生的泾原兵变,五千泾原兵卒来到长安,没有得到皇帝的犒军,怒而举事,攻占了长安。
连皇帝德宗都被逼仓皇逃往汉中。
前人之事,后人鉴之。
如何解决,李敏把问题抛给杜让能。
“昔日泾原兵变,德宗西狩,乱兵入长安,烧杀抢掠,祸乱宫室,究其原因,何也?”
“天子修德,当包容天下,恩及竖卒,赏罚分明,可避此祸。”
李敏摇摇头,道:“若天子无财,无以施恩,当束手就擒乎?”
皇帝要是没钱,就指挥不动军队了吗?
杜让能不言。
李敏道:“恩者,非仅钱财,当惠及家小,军兵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杜让能道:“武人不知礼仪,不明道理,谈何容易。”
李敏摇摇头,文人对武人的偏见,是在无数次的鲜血中养成的,兵灾,谈之色变。
但这真的完全是武人的责任吗?
为将者私欲,乱中取栗,事后,态度好点,朝廷立马招安,委以官职。
好好当兵升不了官,作个乱,升官了。
为将者作乱,毫无顾忌,难道朝廷没有责任吗?一次次的妥协,把将官的胃口撑大了,而将官靠什么作乱。
靠的是兵,靠的是一个个最底层的大头兵。
大头兵需要什么,无非是生儿育女,养家糊口。
李敏看向杜让能,很是不满意,大唐的官员们吃了这么多次亏,怎么一点记性都没有,把大唐的社稷,寄托在少数人的道德高尚上面,何其荒谬。
“朕欲得兵卒之心,当分田地,以无饥寒之忧,幼其幼,当无后顾之心,凡为大唐身死者,朝廷视情况供养老小,或免田赋,或赏钱财。
朕欲得将士之心建,武者学堂,凡将官者,识文明理,普通士卒优异者,亦可进而学之,学成可拔为将校。”
杜让能迟疑道:“如此所需甚巨,户部恐难以为继。”
“先易后难,徐徐筹备耳!”
分地,长安历经战火,无主之地甚多,凡为兵为将者,按职位,普通兵卒可分二十亩永业田,升一级涨五亩,此事没有没什么难度。
筹建武人子弟学校,李敏捐出几处私宅,解决好场所,令国子监出几名老夫子教书,这事也问题不大。
为大唐捐躯的将士,可免赋税,朝廷视情况抚恤,赡养其老人,养育其子女。国策可以先颁布下去,以前战死的,朝廷可视情况追认,后面若有战死的,朝廷当一力承担。
重点当然还是武将学堂。
正规的学堂,地点自然不适合再放到大明宫内,要有正经的学舍,宿舍,校场,这个课可不怎么好选。
大唐现在财力匮乏,若是新建,也不可能。
杜让能道:“可征用杨复龚在昭义坊的官宅,此处临近玉山军营。”
李敏想来也很合适,玉山军营也可操练一军,名为大唐军纪护法军,战时抽调为各将亲兵警卫,兼巡各军军法。
“可!”
“学堂设政务司,授军法军纪,针砭痹政,设兵务司,授兵法军事,行军布阵,设考核司考评优劣,设后勤司……”
李敏算是患了朱元璋的病,唯恐这将官学堂办走了样,学堂内每个职位要做什么事,不能做什么事,都和杜让能一一敲定,连门卫岗哨都不放过。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天亮,鸡叫三遍,鼓钟想起,李敏让杜让能回去休息,他自行换上兵服,来到校场。
带着众将士跑步五里,以为常例,跑完步,洗个澡,睡了一上午,然后跟将士们一起站队列。
李敏感觉自己似乎回到,年轻时候的军旅生活,甚是投入。
而众将士也在皇帝陛下亲自操练下,燥热的心思慢慢沉淀。
一个月后,已然见效。当他们带着皇帝亲发的勋章,黝黑健壮的身体,沉稳的气息,挺拔的身姿出现在兵营之中时,那些普通士卒直接炸了,眼露敬畏之色。
对普通士卒而言,校官尉官离的太远,可看他们队正,队副,哪还有原先的样子。
以前跟他们这些大头兵,也就官职上不同,现在从内到外,散发出的气息,已然不是他们所能比。
皇帝陛下是怎么操练的。
更让他们激动的是,参加训练的基本上都升官了,他们的队正升到校副指挥使,还兼任第六都一校指挥使。
虽然第六都还没有成军,挂的还是一个空头司令,不过实实在在的利益看的实在让人眼红。
校官每个月比队正还多领800文,这一个月一贯多了,地可以分50亩的业田,这日子简直翻天覆地的好过啊。
“天子恩德,众将士皆有机会,从今日起,凡训练、学习有成效的,皆可入学。”
炸了炸了。
“我也有机会!”
“只要我刻苦训练,也能当上军官?”
“有好日子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