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空阴云密布,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纷纷而下。
转眼间气温骤降,滴水成冰。
在冰冻的天气里,弓弦上的牛筋变得十分干脆,杨师厚拉断一张弓后,将残弓置在马背上,骑马行至敬翔马车旁道:“先生,天寒地冻,狂风暴雪,人不能行,马不能走,要不就在此扎营。”
敬翔走出马车,翻飞的冰雪如同刀割斧削一般锋利,在身体上肆无忌惮的划过,脸上皴裂般疼痛。
又是迎着西北风,眼睛根本睁不开,将士、随从们的手脚也早已麻木不听使唤,马匹瑟瑟发抖不肯挪窝。
“扎营吧!派人四下打探一番。”
杨师厚笑道:“先生且宽心,这就去打探,将士们缺衣少物,若是有不长眼的蟊贼冲撞上来,那才遂了吾的意,哈哈!”
敬翔道:“不可大意!”
小股的土匪、盗贼,敬翔自然不以为意,一路上杨师厚剿灭了不少,甚至还追到贼寇巢穴,缴获不少财物粮草,还有女人。
敬翔怕的是溃兵,这可不好惹,现在天下大乱,溃兵无处不在,不少都结寨为匪,数量大的有千余人。
杨师厚虽勇,毕竟人少,全部加起来不过百余人。敬翔可不想触这个眉头。
野地里扎营,可没什么好条件,正正经经的帐篷自然奢望不了,背风的土坡下,用树桩搭了架子,铺上一层厚麻布就成了。
有经验的兵卒,将积雪铲到麻布上,堆上厚厚的雪,再在窝子里面铺上干草,一个雪窝子就成了,两三个挤一挤,睡觉也不会太冷。
只是马匹待的窝子麻烦一些,架子要搭的高大,得挂上结实的毡步,麻布可不行,风一吹可能就撕坏了。
风大,点不起篝火,众人只能拌着雪,吃点干粮。
敬翔没有睡雪窝子,他的马车外面裹了一圈毛毡子,马车上也铺了毛毯,很好的把风雪挡在外面。
车内中间放了一张小小的案几,案几上放了一个铜炉,打造的极为精致,铜炉内的木炭燃烧的正旺,一锅酒很快就有点烫手了。
敬翔身旁的小厮,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名叫耿平倒是个踏实肯干的。
将酒温好后,又用铜炉炖了点羊肉,不一会便有肉香飘出。
敬翔道:“去请一下杨将军,这大冷的天也就能干这点事了。”
耿平笑道:“主人,可不止能吃喝,杨将军那里送来两个女的,在外面雪窝子里趴着呢。”
敬翔没说话,怕是这两女又是哪个土匪寨里面压寨的。
不一会,杨师厚揭开卷帘,进入马车,脸色颇为凝重。
“先生,西边方向的探子,晚了一个时辰,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末将已经派人去探查了。”
敬翔皱了皱眉道:“怕是雪大迷了路,对了,派出长安的探子有回来的么?”
“还没有,算着日子,怕是要快了,若不是这该死的鬼天气,应该都到了吧!”
敬翔用勺子给杨时候斟满酒,道:“喝上些,暖暖身体。”
杨师厚一饮而尽,道:“天冷的邪乎,怕是明日的路不好走,积雪太深。”
敬翔的心思没有放在天气上,敬了一杯酒,道:“将军,且说说朝廷神策军。”
杨师厚眉头微皱,似在思索。
“有六七年了,当时末将在黄巢军中担任小校,大军进入潼关之时,末将并没有看到官军,说是还没接敌就已经跑了。
后来大将军尚让,探的皇帝正往凤州而去,命我等追击,若是能俘获皇帝,自然大功一件。”
敬翔问道:“后来有没有碰到官军?”
天子是肯定没有抓到,敬翔关心的是杨师厚有没有跟禁军交过手。
“碰到了,末将只率了百余人马,碰到两三千禁军,当时诸将皆在劫掠,后队不及,末将贪功,就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结果如何?”
“哈哈!”杨师厚大笑,道:“原本末将以为必是一番艰苦肉搏,可冲上去后才发现,特么的就是三千头猪,任我宰杀……”
敬翔不语,心道,朝廷现在怕是已经掌控了一支强军,新君年轻气盛,又有能人辅佐,怕是此行还有波折。
心下无味,这饭菜吃的也不尽心,杨师厚自然感觉先生情绪低落,也不久留,吃了几块肉,喝了数杯酒,就起身告辞。
敬翔邀请道:“将军若不嫌弃,可与吾同处车架之内。”
杨师厚摆摆手,道:“不了不了,先生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就在杨师厚准备下马车之时,隐隐感到地面震动,杨师厚面色巨变,大骂道:“杨三这狗日的球货,怎把尾巴引来了。”
“敌袭,敌袭!”
趴在雪窝子里面的兵卒,一个个神色紧张的跑出来,寒风扑鼻,冻得鼻涕横流,但还是迅速拿起武器,马兵冲到窝子里骑上战马。
好在个个仅脱了铠甲,和衣而睡,收拾的倒挺迅速,待看到敌兵之时,杨师厚率着五十余名兵卒已然整装备齐。
来人有五百多人,都是骑兵,一半穿着铠甲,手上有弓弩的有不少,看着服饰应该是官兵。
此时的敬翔也走出马车,抱拳对为首的小将道:“我等乃宣武节度使朱全忠帐下,去长安觐见天子,不知将军是何姓名,诸位又是何处官兵。”
小将笑道:“朱全忠,哈哈,他现在可不是宣武节度使了。”
敬翔眉头一皱,这是何意?
小将左侧兵卒,指着敬翔队中马车,道:“将军,这些马车车辙颇深,怕是载了不少财物,发财了。”
“果然!”
杨师厚看此情形,怕是不能善了,思索着该如何把敬翔安全带出。
而敬翔自然不肯,潼关守卫,定是华州刺史韩建的部众,忙又道:“将军,我家主上与韩刺史并无过节,何必咄咄逼人。”
小将笑道:“你还不知?朱全忠刺杀当朝宰相杜让能,事败矣,朝廷正诏告天下诸藩,共讨此贼,宣武节度使早已罢免。”
“什么!”敬翔只感头晕目眩。
“先生你且先走,末将为先生挡之!”
敬翔暗思,冰天雪地,他又能跑多远,兵力悬殊,怕是这几十人均要死在这里。
活着尚有机会,死了,可什么都没有了,忙止住杨师厚,对那小将道:
“将军,我等求见韩刺史。还请代为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