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衙门。
孙理和几个同道在一间屋子里背着手,静静地听着命令,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捕快面色焦急,匆忙地跑到他身后,附耳低语说了一些东西。
孙理面色一变。
“孙捕头,可是有什么要是?”
“回大人,有妖魔脱狱,请容在下先行告退。”
“哦?”孙理口中的【大人】,是个看上颇为富态,年纪大概四五十岁,看起来和言语而颇为慈祥的老先生。
此人乃东海太守,复姓司马,人称司马东海、司马太守,在听到孙理的这个话之后,稍微看了一下桌子,略作思索,又抬起头来,问:“哪个妖魔?”
“嫉妒鸟。”
“嗯?”太守面色一变,“他为何会脱狱?”
“据说乃是监管之人不力……”
“监管不力?”太守略作沉吟,却没有着急着开口,心中有了些猜想,却并没有着急说出来,转而说,“好,既然如此,那孙捕头便先行吧,莫要让那妖魔伤人。”
孙理双手抱拳,对着太守行礼,随后身形晃动,白光一现,已然消失在房间中,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一段时间后,孙理出现在了汇报上所说之处。
他站在桥上,扫了一眼,几个捕快正在和人对峙,另一边,负责安抚百姓的捕快正在照顾一个小女孩,其余的,则在处理一些百姓的尸身、清除地面上残留的妖魔污秽。嫉妒鸟躺在地上,只是他已经被人用利器刺穿,显然是死了。
二重天的妖魔,死了就是死了,自然无法再“复活”。
这之外。
则是陆义和君若雨。
陆义看起来状况并不是很好,浑身都是鲜血,君若雨正在用内功为其治疗,但陆义伤重入骨,单凭内气,已经无法医治。
孙理一个闪身,转瞬间出在数丈之外,到了众多捕快中间。
一群人顿时吓了一跳,没人看到孙理是怎么到的,他们只是感觉眼前一晃,这孙理便出现在了这里。
“老大——”一群捕快连忙行礼。
“怎么回事?”孙理问。
“总捕,这女的不顾我们之前的阻拦,强行击杀了嫉妒鸟——”
这个捕快看起来有些恼火:“我都已经跟她喊了,让她停手,她居然不管不顾,痛下杀手!”
“哼,朝廷的捕快就是你们这样的吗!?这妖魔动手杀人、食人,有何不可杀的!”君若雨自然是暴脾气,“别说杀他了,你们若是阻我,我便是跟你动手又能怎样!”
“杀也是朝廷的事,和你等江湖人有何关系!”
这捕快非常不满。尤其是这君若雨也不给他丝毫面子,他就更是恼火了。
孙理看了一眼君若雨,君若雨怒目而视,丝毫不惧他半分。
“嫉妒鸟身上,会生产一种妖羽,经过洗涤之后,可以制成非常强劲的弓弩箭矢。”孙理轻声开口。
陆义此时被君若雨的内气治愈,虽然不曾痊愈,但却渐渐地回过神来,刚巧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是的,总捕,我正是因为这等原因,方才出声……”捕快紧接着说。
只是,孙理接下来的话,却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只见一抹白光亮起,这捕快顿感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原地回旋了几下,摔在地上,差点儿摔了个倒插葱,弄得七荤八素。
“陆义,之前却是我骗了你。”
陆义缓缓地抬头看向孙理,却是不知他在说什么。
“其实,大部分的妖魔,之所以不杀,并非是因为朝廷要让他们【改过】,也绝非是因为朝廷会垫付银钱,为其诊治。
真正的原因是,大部分的妖魔,除了有恐怖之处,也有其特殊之处。
这嫉妒鸟,昔年是一位流浪僧人的弟子,只因嫉妒师兄,便犯下大错,杀人夺宝,最后化作一只妖魔。
前总捕亲手将其抓捕,本想择日正法,然那时朝廷却深陷战争泥潭,这东海城亦缺少资金财物,为了军中将士,前太守暗中将遣人将其束缚,成了东海城的一份资源,专门制作强劲羽箭,编了一队精锐。”
陆义眉头紧皱,但这个时候,倒也能彻底的理解了。
战争时期,别说是妖魔的风险了,便是各种更加阴损的东西,估计都用得上。说不定在这个世界的战争中,往地方大将指挥阵营里投放妖魔之心也是一种战争手法呢。
怪不得会留着一群危险的妖魔。
“但——”孙理话锋一转,“不管曾经如何,不管这妖魔究竟如何,他若是杀人,那他就该死!”
他瞥了一眼一旁的不快,语气森寒:“我大魏子民,苦了太久,我也知道,你是为了保护东海的财产。
但你也要记得,我等捕快,最先需要保护的,乃是人!
百姓、江湖人,乃至于异族,只要踏上我中原土地,便绝不能让他们为妖邪所害。”
那捕快尴尬着起身,和几个捕快一起对着孙理行礼,郑重大喊:“是!”
“去处理现场!”孙理却没有按着他们的头,让他们对君若雨道歉。
“是!”
言罢,一群捕快急忙跑散开,处理他们的事情了。
孙理稍微叹了一口气,他来的路上,已经见到三四个死尸,都是嫉妒鸟为了补充内气而残忍击杀,吸成干尸的人。
他拳头背在身后,不停地颤抖,身上冒起一阵白光,照射在陆义、君若雨二人身上,君若雨一阵紧张,陆义却感觉呼吸越来越顺畅,片刻后,虽然身体上的重伤不曾治好,但身体却轻松了许多,内气似乎都恢复完全了。
孙理扫了一眼周围,开口道:“陆义,那根鸟喙看样子是被你剔除的,你怎么想到要这么做?”
“孙捕头,咳咳咳——”陆义开口一下,却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君若雨当即拍了拍陆义的背,陆义这才缓了一口,继续说,“那日你带我参观衙门地牢,我刚巧看到了这妖魔,你虽然并未解释,但我看到这妖魔四肢皆被捆绑。
见了他之后,我发现他可以用某种特殊的方法,用爪子,把人的血液吸干,于是我就想到了这点。”
如今看来,捆绑双手,倒吊在空中,一是为了防止他四肢释放那种诡异的武功,一者则是方便收集他的羽毛。
孙理点头称赞:“聪明……
唉——
若是换了其他时候,看到你只是被我提醒了一下,第二天就突破,我想来会高兴无比,可没想到,竟然又是让衙门害了你。”
孙理看起来有些难受。
他又扫了一眼周围,他自然早就看到了桥上桥下的脚印、痕迹,便说:“陆义,你也确实让我刮目相看,从这周围的战况来看,你一开始应该是在桥上,看到那一边的人被妖魔袭击,便直接跃下来救人。
还有另一边,那个小姑娘,也救了个女娃吧?
我本以为你是个脾气暴躁的小姑娘,每天和陆义在一起会害了陆义,却没想到,你也有一颗侠心。”
这却弄得君若雨很不好意思。
她刚刚救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想法,完全是出于陆义的指挥。
但孙理再强终究也不可能回溯时间,自然听不到陆义当时在说什么,只能从现场痕迹反推。
孙理其实本来挺想邀请陆义到衙门里的。
但今日一群捕快不分青红皂白和君若雨产生冲突,却不知道去检查陆义的伤情,让他顿时有些难以启齿。
孙理、君若雨两人尚且知道救人,你们几个捕快在这种时候,想着的却是朝廷的财产?
这让他很失望,可他又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处罚他们,只能以后慢慢教导。
但这样一来,他顿时无法对陆义开口了。
“陆义,这次又是我等衙门的错,等下我会派人给你送来丹药,不会让你身上出现什么暗伤、遗祸。”孙理说。
“多谢孙捕头……不过,孙捕头,我尚有一事不明。”
“你尽管问。”
“是这样的……这妖魔虽然表现的非常怪异,但似乎是专门冲我来的……”
“原来是这样?”孙理的面色更加不好,“这嫉妒鸟有两种状态,一者为静思,一者为嫉妒。
当他长时间听到一个人的事迹、表现非常优秀,或者是有人在他周围讨论某个人特别厉害,再或者是表达嫉妒情绪,他就会将那个人记在心中……
一旦他脱离控制,他就会从最后一个听到的嫉妒人开始追杀。
哼……看来是监牢里的那群小子在背地里谈论你。”
这下孙理彻底无法开口了。
一想到监牢里有几个小子背地里不停地谈论陆义,害的陆义被妖魔标记,孙理就不可能冒然邀请陆义。
不然到时候害得他一个独在异乡的异人被人排挤,他如何过意的去?
陆义咳嗽了两下,又吐了一口鲜血,心中有些疑惑。
“奇怪,孙捕头,既然如此,这应该是所有捕快都知道的事情吧?”
“自然。”
“那按照道理,衙门里应该也有规矩,不能在监牢里随意提人的姓名吧?”
“曾经有一只妖魔,需要隔三差五提起他母亲的名字,不过如今那只妖魔已经被处死,所以确实没有再提名的必要……”
“我猜猜……只是不能提名,但如果大家要聊天,总会也要提几个人名的感觉……那,会不会是【那个人】【这个人】【X捕头】【X老大】这样?”
“嗯……?”孙理很快就被陆义的问题给问蒙了,只会不停地点头。
“在这种情况下,这妖魔出了监牢,就直接冲着我来,提前向我攻击,还是君姑娘为我防护,我这才没有被偷袭而死……那就是说,妖魔在飞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我的位置,知道了我的名字——而且是确认没有同名,就是我的情况。”
孙理的面色越发糟糕。
“按理说,正常的情况,应该是妖魔出了监牢,先抓人问人,搞清楚我是谁、我在哪,才会对我动手吧?”
“……我知道了。”孙理面色凝重,缓缓点头,“陆义,你身受重伤,还是先行休息吧。”
“我会【专门】找人给你送药。”他在“专门”二字上加重,暗示陆义自己已经听明白了。且准备专门另找一个放心的人给陆义送药。
“多谢孙捕头关心。”陆义也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那之前,我可以去看看那个小妹妹的情况吗?”陆义指了指不远处,几个捕快正在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小孩,显然他们也都没经验。
“当然可以。”孙理缓缓点头,目送陆义离开,对刚刚赶来的部下说,“当心点,别让歹人将妖魔污秽取走,污染别处。”
那捕头连连点头。
随后,孙理转身,阴着脸,迈着步子离开。
如果真有哪个捕快专门想要害死陆义,他一定要让他知道他这个战场上下来的人,也不是老好先生!!
陆义已经能自己走路,和君若雨一起来到小女孩身边。
小女孩本来还有些畏惧,见到君若雨过来,她顿时放缓了神色,激动地抱紧了君若雨,对着她一阵喊“姐姐姐姐”,弄得君若雨很不好意思。
就像烟雨门、天音派的那些师妹一样,这些女孩似乎都很喜欢君若雨,只是这次,君若雨却没有畏惧,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欣慰感。
“太好了……太好了……”君若雨似乎比小女孩还要激动,明明是个看起来非常冷冽的人,眼角却浮现出了晶莹的泪花。
陆义看到这一幕,注意到环绕在君若雨身上的心魔,缓慢地化为虚影。
他心中缓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心魔幻影变得不那么凝实的时候,陆义竟然看到,有一大团的黑气,从君若雨的身体中涌入到他的体内。
他的内气开始疯狂地增长,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疯狂,疯狂到竟然让他体内的骨伤都略微恢复,疯狂到让他感觉自己的内气又瞬间膨胀了一倍!
更加让他惊讶的是,他竟然【第二次】截取到了君若雨的心魔!
虽然是完全相同的心魔,但陆义稍微一看,就惊讶地明白——这是崭新的、不同于之前“烟锁功”的心魔武学,另一种新的心魔武学!
君若雨的心魔竟然有两种甚至可能更多的心魔武学!?
而且,自己竟然可以在已经完全拆解君若雨心魔的情况下,再次获取心魔武学?
事实上,就算是刚刚自己勉强用出来,让那妖魔撞在“墙上”的【烟锁功】,陆义都是今天刚刚学会。陆义甚至没有像研究“藏影击”那样多次研究,这一招的真正效用,他还没搞明白呢,这个时候,竟然又多了一种心魔武学,这让他如何不能惊?如何不能喜?
不过……
虽然兴奋,但比起君若雨的状态,这些让他高兴的事情,都要变得平凡一些了。
片刻后,在君若雨的安慰下,小女孩跟着捕快离开,而她,更是仿佛放下重担了一样,身形都轻松了不少。
又过了一会儿,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猛然惊觉,转头看向陆义。
难道刚刚是陆义故意让自己去救人的?
她张开口,去问。
只是,陆义这次,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露出微笑,对着她轻轻摇头。
陆义真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单纯地不想看到他人受到伤害。
他只是,单纯地,本能地,想要帮助那些比他还要弱小的人。
他忍不住有些好笑。
明明才刚刚进入武者“第二重天”,遇到一个同境界的妖魔就差点儿被打死,自己怎么就想当个大侠了?
或许……
或许我也疯了?
不过——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并不后悔。
练武哪有不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