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像一只兔子一般,直接蹿进秦可卿的闺房中。
正在给秦可卿梳头的丫鬟瑞珠看到宝珠着急忙慌的样子,眉头一挑的道:“什么事就不好了?看把你急得。”
瑞珠因为年长一些,也更省事,所以宝珠平时也很信服她,听罢吐了吐舌头。
秦可卿性子温柔娴静,她浅笑道:“宝珠,有事慢慢说,不当紧。”
宝珠连忙道:“姑娘,官媒来说亲了。”
“官媒?说亲?”秦可卿檀口微启,轻轻念了遍这两个词,顿时霞飞双颊。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但真的到了跟前,心头还是难以抑制的怦怦直跳,不知自己未来的夫君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我们会如张生和崔莺莺那般相爱吗?他会疼惜我吗?……
诸多疑问萦绕在秦可卿心间,让她再也无法平静。
原本还斥责宝珠着急忙慌的瑞珠也有些六神无主,因为作为贴身丫鬟,她和宝珠肯定是要跟着陪嫁的,以后的人生恐怕就不仅仅依仗姑娘了,更多的要依托姑爷。
如果姑爷是个好的,那是做丫鬟的福气,若姑爷是个浪荡子,那以后就有苦日子过了。
“姑娘,咱们要不要去听听?”瑞珠突然小声提议道。
秦可卿听罢脸色微红,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有天注定,这偷听要是被撞见,那如何见人?
不过,她的心里还是很意动的,毕竟人对未知的事情总是充满好奇。
宝珠也很想了解些情况,也趁机鼓动道:“姑娘,那官媒和老爷就在花厅,咱们小心点,躲到廊下,不会有人知道的。”
“就算里面听到什么动静,让瑞珠姐姐带着姑娘走,我跑出来帮你们遮掩,就万无一失了。”
这仿佛做贼一般,秦可卿的小心房怦怦直跳,终究是一咬牙,轻声道:“那咱们务必小心点,宝珠,你在前面带路。”
“好嘞。”
宝珠高兴的应命,瑞珠快速的帮着自家姑娘将梳头的工作收尾,然后依着秦可卿出了闺房。
花厅中,闫婆和秦业简单的客套了一番后,便进入正题,按惯例,先递上了庚帖。
庚即年庚,上面写有姓名、籍贯、生辰八字,祖宗三代等内容,算是较详细的自我介绍。
女方若是有意,便会递上自己的庚帖,双方庚帖互换,这便已经成功了一大步,接下来就可以进入三书六礼的程序了。
若庚帖被女方拒收,这自然表示女方无意。
这事关女儿的终身幸福,秦业自然是细细查看,看到这叫贾芸的后生竟是荣国公的子孙时,便是一喜。
可是,当看到贾芸只是荣国府第五代房系子弟,已经快出五服了,心头便是一凉。
再加上庚帖中也未言及贾芸有何官身,有何功名,便已了然。
至于刚置了多大的宅院,有多少家资,倒不是他这种读书人很看重的,毕竟商贾之道乃贱业,他这种“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老儒一般不大看得上。
秦业在看庚帖时,闫婆一直在观察着他的神情,几个并不隐密的表情变化全被她收入眼中,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
果然,秦业在庚帖一合之后,轻叹一声,缓缓放在桌上后,慢慢的推到闫婆面前,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不过,这本是预料中的事情,所以她没有惊讶,只是故作不解的道:“秦大人,可是哪里不满意?不瞒你说,这位芸二爷可是一表人才,真真的谦谦君子。”
她这话正好被刚赶到的秦可卿三人听到,瑞珠和宝珠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家姑娘。
秦可卿有些羞赧的轻啐二人一声,心中却在想着,未来的夫君真有说的这般好吗?
可是,她还在畅想着,却听到自家爹爹道:“闫嫂子,你应是很清楚,我们这样的人家,最看重什么。”
“老夫不求未来的姑爷大富大贵,但至少是书香门第,行仕途经济之道,这样也不至于辱没了门楣。”
“可这贾芸,除商贾之道略有长处,并无其他可道之处,实非小女良配。”
果然,第一印象不好,闫婆三言两语自然难以改变秦业这老顽固的想法。
门外的秦可卿听到后,眨了眨明眸,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只有十三岁的宝珠微叹一声,那一表人才、谦谦君子的芸二爷不好么?要是我,我就愿意。
瑞珠却不知如何着想,秀眉微皱,时而又舒展开,又偷瞄下自家姑娘。
花厅中的闫婆并没有打消念头,立即更换策略,认真的道:“秦大人,您和别家不同,小姐的亲事固然要紧,但您也得多为你家公子着想着想啊。”
秦业听罢,眉头一挑,问道:“此话何解?”
“秦大人春秋几何?”
“六十有七。”
“秦大人,我闫婆斗胆问一句?有几个到您这个年纪才嫁女的?又有几个到了您这个年纪公子才十来岁的?”
秦业被问得一滞,确实少见。
闫婆趁热打铁的道:“说句不中听的话,到了您这个岁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您放心得下这一双儿女吗?”
秦业面色微微一变,这几年确实隔三差五的就有个头疼脑热,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差了,也不知道还能挺多久。
自己活到这个岁数也够了,但这一双儿女,一未出嫁,一还年幼正在进学,无依无靠的,怎能让人放心得下哦。
“所以您找姑爷,一定得找个能顶事的,心善的,既能与秦家小姐相濡以沫,也能真心的供养秦家公子,让他能够安心读书,求取功名。”
秦业不得不承认,这番话确实颇有道理。
在门外的秦可卿听到,丽容不由一惊,迅速唤起了心中的一份坚定责任。
她知道自己是爹爹从养生堂抱养回来的,虽然后来爹爹和母亲又生下了弟弟,但从没有冷落自己这个女儿。
只是天不遂人愿,母亲生下弟弟没几年就病逝了,是爹爹以近花甲之年将自己姐弟俩拉扯大,十分艰辛。
如今,爹爹已近七十高龄,越来越力不从心,养育之恩无以为报,自己身为姐姐,理应担负起照顾弟弟的责任。
此刻,她恨不得立即冲出去,直接对爹爹说道:“爹,女儿不要嫁入书香门第,也不入勋贵之家,无论是谁,只要他真心对鲸卿(秦钟的字)好,女儿就愿意嫁给他,真心侍奉他。”
秦业自然不知道秦可卿心中所想,但确实被说动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