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推门进去时,正看到宝玉在穿着衣裳,看他那褂子一时都扣不牢,袭人也是暗自好笑,赶紧缓步上前去,一边帮他整着,一边道:“二爷是多金贵的人,这等小事情,自然是留给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来做,怎么还劳你亲自动手?”
宝玉轻哼着,有些不服气道:“这话说得,我却不信了,我离了你们还活不成了?”
袭人知道他这是又犯了倔驴脾气,也懒得跟他争辩。
这凑近了看着宝玉双颊生晕,却像是喝醉了一般,心里却不禁有些纳罕。
随即吸了吸鼻子,又奇怪起来,“二爷这身上,怎么倒似越来越香了?”
她还以为是宝玉刚沐浴完,自己产生了错觉,也就没有多想。
而宝玉同样是看向近在咫尺的袭人,那粉脸微霞,一对樱桃小口丰盈水润,心里一动,突然问道:“好姐姐,你用的是什么胭脂?”
袭人道:“就是寻常的胭脂,二爷不是早见惯了,偏这时候来问?”
哪想到宝玉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在她唇角抹了一下,然后竟是直接抹到了自己唇上。
袭人面色微微一红,心里又羞又恼,不知宝二爷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挑逗人的招数,莫非是哪个动了春心的蹄子来带坏了二爷?
想到刚刚门外议论的那几个浪蹄子,看来倒真是要好好教训一下,给这房里立一下规矩不可,不然让她们带坏了二爷,过后二太太可是要找她算账的。
宝玉却是往自己唇上抹了两下,觉得均匀了后,反倒过来问袭人道:“你看我用了如何?”
袭人瞥了一眼便忍俊不禁道:“好是好,跟二爷却不合衬。”
却见宝玉唇上除了一道微红的划痕,哪里看得出来是用了胭脂的,倒显得有些滑稽。
“怎么就不合衬了,我倒觉得合适得很。”宝玉说着,又转过身去钻到那铜镜前晃了晃,才皱了皱眉道:“原来是少了,抹不匀。”
跟着又转道来袭人身边央求道:“好姐姐,你便将你的胭脂借我用用吧。”
袭人被她摇晃着胳膊,却哪里肯依,摇摇头坚决道:“二爷是爷们儿,怎么能跟咱们女孩子家一般,用什么胭脂?”
宝玉理直气壮道:“爷们儿怎么就不能用胭脂了,那戏班里唱戏的角儿,哪个脸上不是涂脂抹粉的?”
袭人哭笑不得道:“那是唱戏,怎能一样?”
“你不借就不借,却与我说这么许多?”
袭人感觉也是拿他没办法,只能无奈道:“那二爷可得答应了,就在这屋子里自己抹着看看,可万不能出去让人瞧见了。不然不说我了,便是二爷自个儿也难逃老爷责难。”
宝玉虽不耐她的说教,但听她把老爷拖出来了,却也不敢不当回事了,连连点头。
他正是想涂抹装扮一番,到时去给林妹妹一个惊喜。
……
宁国府,许久不曾露脸的李骏正在品茗,听着焦大继续讲述他早年随着宁国公贾演征战的事迹。
这人上了年纪,总有着强烈的倾诉欲,更别说焦大这在内心里藏了几十年的往事,如今得了机会,却是一股脑儿全都倾吐出来。
他也不晓得这位道长为何会对他的往事这么感兴趣,也没多想他这本事通天的,怎么不直接去找老国公探问。
既然他要听,自己也想说,那让琥儿在旁边伺候着煮一壶酒,一壶酒正好烫出一段故事来。
这酒自然也是让焦大一人喝了,他却是许久不曾喝得这般爽快了,先前只能匀几口别人那里的劣质勾兑的酒水,实在是不过瘾。
将空碗放下来,让琥儿再给满上,突然豪情万丈唱了一句:“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归四方!”
李骏微微一笑,问道:“听老汉说,宁国公当年当真是破阵勇士,万军中能取敌首级,难怪能助本朝开国,又封为国公,遗泽子孙。”
跟着又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这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自演公下来,到那位蓉大爷,却不正是五世?”
焦大好奇道:“道长,老朽有一事不明。”
“晴雯……”
“道长来宁国府,便是为了那日在宗祠里请出老国公先灵?这其中,是否还有别的什么缘由?”
别人是越喝酒越糊涂,但这焦大的脑子倒是越喝越清楚。
李骏微微一笑,看了琥儿一眼,却也没有避讳,说道:“贫道是得蓉哥儿相邀而来,老汉可知道蓉哥儿跟秦氏先前一道去玄真观寻我,所为何事?”
“难道是为……求子?”
琥儿闻言手哆嗦了一下,立刻被李骏按住,对他笑道:“这是非之论,向来是有时有,有时无,何必怪异?”
焦大却是冷哼一声道:“老头子我倒是不觉得稀奇,那贾珍、贾蓉父子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山还有一山高,八成是成亲前就将身子玩坏了,如今才想来亡羊补牢。”
琥儿苦了脸,他本不想听到这些,可不管是李骏还是焦大,好像都没有半点儿回避着他的意思。
他倒是认识焦大,对他口出这些言论也不稀奇。
只是这仙师又是何意?
这时焦大又好奇道:“难道老国公说得那些,便是能解决他生子疑难的办法?”
李骏目光闪了闪,不置可否道:“贫道只知道这子孙不肖,引得先灵不满,至于那子嗣之事是否与此相关,却还说不准。不过宁国府能请得太医,早该给他看过,还是无济于事,便也只能转求神灵了。”
焦大又喝了一大口酒,摇摇头道:“若照老头子来看,干脆便绝了后罢了。”
李骏瞥了又打了一战的琥儿一眼,笑道:“老汉还是收敛些,莫要吓到孩子。”
焦大睨了那小厮一眼,却是混不吝一般咧嘴道:“倒不知你爹娘生你这个皮相是好是坏,若说生得不好,可若非因此,焉知那位蓉大爷不会看上你?”
琥儿这下是真拍到了,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焦大则是哈哈大笑起来。
李骏看得也有些无奈,这厮也当真是在这府里过去压抑得很了,如今也不知道是想着仗着有自己给他撑腰,还是“看”到过宁国公贾演后,觉得此生心愿已了,反倒比照往日更加言行无忌起来。
不过这正是他所要的效果,自然也不会去阻止焦大。
看了眼旁边的琥儿,饮了口茶,淡淡一笑道:“这宁国府乌烟瘴气,贫道也待不了两日了,不知老汉何去何从?”
这话却是明摆着招揽了,焦大心里也早就打定主意,这宁国府他也早不想呆了,起身拱手道:“道长,往后焦大便随您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