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99章 准备(1 / 1)青柑丶普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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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郡主选婿已过旬月。

京城中的局势早已变幻,有些变得不同寻常。

十八皇子遇刺后一直深陷昏迷,皇帝陛下时而前来探望。

北燕使者百里奇被三个稚子击败后,无颜待在金陵城中,早早便回了北燕。

梅长苏对着郡主淡淡一笑,道:“郡主是不是没想到这个结局?”

穆霓凰道:“无所谓嫁不嫁人,我只希望穆青可以尽早接过王府重任罢了。”

突然又想起什么,说道:“先生的这个凌虚剑阵看着像模像样,不过三个稚子的能力还不足以击败百里奇勇士吧。”

梅长苏说道:“郡主天资聪慧,果然没能瞒过你的眼睛。”

“不错,百里奇正是我江左盟的人,这也是为了万无一失,免得让郡主选到不合适的伴侣而已。”梅长苏接着说道:“这也是十八皇子殿下的建议。”

“建议?”

“是的,郡主掌管北境十万兵士,万一……”

穆霓凰拱手说道:“我明白了,告辞。”

“郡主慢走。”

穆霓凰在宫外走后,身后带着面具的张扬走了出来说道:“怎么,舍不得了?”

梅长苏没有回头,说道:“殿下,这样对郡主这样的军人有些不公平吧。”

张扬笑着说道:“这個世界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只有合不合适。她,一介女流能做到这个位置已经是位极人臣,但是北境只知穆王府不知朝廷,这样不好。”

“今晚,在你府上见。”

……

王都西城外约十里处,有片绵延起伏的草场,一弯清清小河自侧边流淌,河岸另一边则是一片密林。由于景色清幽,地形齐全,距离官道又近,历来都是贵家公子们跑马游玩或练习骑射的地方。

蹄音如雨,沿着河岸纵马疾驰的两骑一前一后,马如龙,人似锦,华辔雕鞍,难得骑术竟也相衬,极是精湛,当先那人奔至兴起,拨转马头,踏入河内,水花四溅而起,沾湿了皂靴箭衣。

“景睿!你别疯,这是冬天,你快给我上来!”岸上人勒住马缰,大声叫道。

水里的骑士仿佛没听见似的,由着胯下玉骢在水里乱踩,水深已渐及马腹。

“好!”岸上人也动了气性,“你不上来是不是?那我下去,大不了冻一冻,再像以前一样生一场病……”

随着这句话,岸上人毫不含糊就向下冲,他的同伴终于有了反应,拨马过来挡住,两骑并住斜斜上奔,越过一个小坡,萧景睿突然猛收缰绳,跳下马来,发力猛跑了几步,一下子扑倒在地,将头埋进深深的野草中。

言豫津摇摇头,也甩镫下马,走过去朝他的肚子上软软地踢了一脚:“喂,装死么?”

地上的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乌黑的头发散落在两颊,配合着野草一起把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真拿你没办法。”言豫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顺手扯下一根草叼在嘴边,“你不是从小就最爱装大度吗?谁不知道萧大公子胸怀宽阔、为人温雅,是个难得的谦谦君子啊。这会子闹什么别扭呢?人家苏兄也没说什么,怎么就把你给气成这样了?”

萧景睿猛地一翻身,脸绷得紧紧的,双眼直直地瞪向天空。

“晒完背,改晒肚皮了?”言豫津笑嘻嘻地趴在他身边,拿草叶拨弄他的耳朵,“鞋袜都湿了吧?脱了一起晒晒。”

“走开,别烦我!”萧景睿一把打开他的手。

言豫津顿时竖起了眉毛:“喂!伱看清楚,是我,我可不是你的出气筒,你在其他朋友那里受了冷遇,可不要在我这儿找补,我从来没有给人垫窝子的习惯!”

萧景睿翻身坐起,气恼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你瞪我我就怕你了?”言豫津回瞪着,一声比一声更高,“你就是因为觉得被冷落了才生气的!从苏兄对你说‘景睿你别问了,不关你的事’的时候,你心里就已经开始不舒服了,对吧?”

“我没有……”

“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言豫津一句话就给堵了回去,“然后出宫,他不要坐马车,说要自己一个人慢慢走一段,有事情准备好好想想,你是看不见你当时那个表情……后来又追着要陪他,结果被拒绝了吧?那不是客套,是拒绝,是清清楚楚地表示不想让你跟,怎么你还不明白呢?”

“我明白啊!”

“明白你还赌什么气?当时你说那句话就跟小孩子似的,什么‘那你自己走,我去打马球了’,你指望他怎么回答你?难道你想听他说‘景睿你怎么这样,我都病了你还要丢下我去玩/’?拜托,你多大了,人家苏兄回答的没错,你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用不着跟他说啊。这不过是一句实话罢了,你也不至于气得转身就走吧?”

“可我们是朋友啊,”萧景睿咬住下唇,“朋友之间相处难道不该相互关心?”

言豫津耸了耸肩,扁着嘴道:“你还说自己明白了呢。我跟你说吧,苏兄那么说啊,不是为了拒绝你关心他,他是真的、的的确确想要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回去!至于他为什么想要自己一个人走在街上,我还没想明白。本来还打算偷偷跟过去看呢,结果你这笨蛋转身就走,我只好追你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萧景睿怔怔地问,“苏兄想自己一个人走,不仅仅是要想事情,而且还有其他的目的?”

言豫津笑了几声,斜眼看着好友,“景睿,你不会直到现在,都还以为苏兄跟我们到金陵来,是为了养病的?”

“我……”萧景睿梗了梗,“我当然没那么迟钝……他好像也没有刻意要瞒我们,一直顺其自然的让事情这样发展着……”

“苏兄到京城后卷入这一系列事件,一定不是偶然。他的所有行事,应该都有他特定的目的,可惜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萧景睿两道浓密清晰的眉向中心一攒,挤出两道纹路来,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想我知道……”

“你知道?”言豫津的眼睛登时睁的大大,一下子压在了他的身上,“那你说说看!”

“我找谢弼打听过了,他那时提到的‘麒麟之才’,原来是琅琊阁主说的。太子和誉王争相延揽他,根源也在这里,”萧景睿推了推身上那一堆重量,没推动,也就算了,“我想,以苏兄的能力和江左盟的势力,他不可能是到了京城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嗯,”言豫津点着头,“有道理,继续。”

“既然苏兄早就知道太子和誉王对他有意,那么就算他不到京城来,麻烦还是会找上门。也许到时被卷进去的,就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整个江左盟了。”

“所以这位宗主大人为了不把麻烦引到廊州去,就自己到京城来处理了?”言豫津歪着头笑了一笑,“也有道理,像是你这样的人会推测出来的结果。”

“我当然没那么天真了!”萧景睿有些羞恼地敲打着悬在自己上方的头,“可是这件事苏兄是很被动的!太子和誉王的势力,决非一个江湖帮派所能抗衡,再说苏兄满腹才学,机谋善断,确也当得上麒麟之才的美誉。就算他到京城来是真的想要择主而事,这也没什么不对,大丈夫立身在世,谁不想建功立业,博得旷世功名的?何况你我都看得出他有多在乎他的江左盟,如果他在京城成功了,江左盟就等于得到了朝廷的支持,这也算是他的一个目的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言豫津深深地看着他,“他是一个江湖人,却想卷入政局纷争以博功名,你明明是侯门子弟,却总希望逍遥在外不涉朝政,你们明明是两个背道而驰的人,怎么你还这么看重他?”

“这是两回事啊!我看重苏兄是因为他这个人是值得结交的好朋友,与他将来是否进入仕途没有关系吧?”

“可他选择的道路并非与天下士子一样,”言豫津的语气中渐渐透出一股冷洌,“景睿,苏兄已经很明显要参与到夺嫡之争里面去了,你就没觉得有些不安吗?”

萧景睿抿着嘴想了半天,轻叹一声,“是,我是有些担心,万一他所选的一方将来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言豫津立即打断了他,“他选哪方我都无所谓,可是你呢?你不怕谢府的立场刚好与他相反吗?”

萧景睿倒真的从没想到这一层上去,呆了好半天,才吃吃道:“不会有这个问题吧,虽然谢弼是偏向誉王一点,可是我爹很中立啊……”

“你爹不可能一直中立下去啦!”言豫津断言道,“你爹和我爹又不一样,我爹虽有侯位,但挂的是闲职,你爹可是武臣之首,朝廷柱石,储位是历代皇家最大的一件事,哪有那么容易就能置身事外的。”

“可是……可是……”萧景睿细细一想,想到最坏的地方,突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

“喂,喂,”言豫津赶紧拍打着他发白的面颊,“五五开的机率啦,不算低的,你也用不着这么早就把自己吓成这样吧?”

萧景睿一把将好友掀开,面色沉重,“不行,我还是要去劝劝苏兄,朝局这趟水太浑了,他最好还是别进来……”

“切,你自己都说他是被动的了,就算他答应了你,太子和誉王答应么?”言豫津拍拍手上沾的草屑,盘腿坐起来,“景睿,说实在的,事情早就不是我们的能力所能左右的了,我不过提醒你一下,将来说不准是友是敌呢,你别对他太有好感了。”

萧景睿全身一僵,不知是因为听不懂对方为什么这样说而吃惊呢,还是因为明白他话语中的深意而震憾,呆呆地看着言豫津半天,也没答出一句话来。

“唉,”从来都不正经的国舅公子难得露出了认真的表情,两只手重重地搭在萧景睿的肩上,低声道,“你应该也明白,苏兄是个跟我们不一样的人,他的心到底有多深,有多硬,那里面到底装着什么样的想法,我们是根本看不透的……可是你不同,你的心太热、太软、太实在了,所以听我的,拉开一点距离,大家只保持泛泛之交的关系不好吗?他如今已不是当初你带进京来,承诺要照顾他养病的那个苏兄了,我敢肯定他现在脑子里没有半分余暇想到你,如果你还象以前一样**辣地把他当成好朋友的话,将来吃亏的、受伤害的人一定会是你,你明白吗?”

“豫津……”

“是好朋友才跟你说这些话。从现在起,你要对自己说,苏哲是你萍水相逢、并无深交的一个朋友,你们结伴入京,他借住你家客院,如此而已。你不要再单方面地把他当成自己的知己了,他对你来说有多知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他眼里你不可能也同样是他的知己。因为说句不好听的话,苏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人,你也好,我也罢,我们再风光无限,也是没有资格当他的知己的。”

萧景睿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言豫津如此严肃正经地跟他说话,不禁被震住了,低头思忖了半晌,想来想去他的话都没有错,可人与人之间相互的微妙感觉,又岂是这三言两语能掰得清,分得明的?

“好啦,话说完了,你慢慢想吧。”言豫津一跃而起,拖着萧景睿的手臂将他也拉了起来,又露出没心没肺的笑,“现在陪我去妙音坊听曲子,好久没去过了,宫羽姑娘一定很想我,听说还有十三先生新调的曲牌,晚上我们再乘画舫去游湖看灯,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萧景睿白了他一眼,“你大少爷叫我陪,敢不陪吗?”

“哈哈,这才识相。看你湿漉漉的也不怕冷,快走,到了妙音坊就有衣裳换了……”

“豫津……”

“嗯?”

“我还是回去换衣服好了……”

“拜托,你家靠城中,妙音坊在西门,哪儿近你分不出来吗?”

萧景睿的视线在地上逡巡了一阵儿,低声道:“我还是想先回去看看……不知苏兄一个人走……到家没有……”

言豫津垮着双肩,表情极度的无奈。

“当时我转身就走,你看见他的反应是什么样?”

“根本就没什么反应。”言豫津板着脸道,“他那时是真的在想事情,压根儿没注意到你生气了,还是迈着他原来的步子,慢慢地一步步也就走远了。”

“你也知道他喝了那杯酒后便有发病的症兆,走得慢,就是因为不舒服。即使只是像你说的是一般朋友,那也应该注意一下的,要是他走到一半晕倒了怎么办?这京城毕竟不是江左,飞流也没跟着他,人生地不熟……”

“好了,好了,”言豫津举起双手认输,“说的好象我真的就没心肝似的。依你,先沿路找找他,要真晕哪儿被我们捡着了,就先送回去再听曲儿,你是这意思不?”

“怎么不管什么话被你一说,听起来都出奇的别扭啊?”

“是我的话别扭还是你这人别扭?”言豫津哼了一声,“江左盟宗主是什么样的人?既然他到金陵来的目的不是养病,那他就决不可能真的只带一个飞流来。别的我不知道,单说那四个护送我入京的江湖高手,现在就还在城里住着没走呢。”

“只是看看嘛,我是怕万一……”

“都说依你了,还罗嗦什么?”言豫津转身将两个人的坐骑牵过来,把萧景睿的马缰扔给他,自己攀住马鞍,左脚伸进踩镫里,右脚刚刚发力一蹬,突然“哎哟”了一声。

“怎么了?”萧景睿转过头来。

“踩着块石头,差点滑了。”言豫津收回左脚,拨了拨那块碎石,顺脚踢飞。

石头的落点是草场的一块凹洼处,由于草生茂密,落石本身没有击打出多大的声响来,反而是草间那悉悉索索的声音更清楚一些。

“什么人在那儿偷听?”言豫津双眉一挑,高声喝道。

“我先来你们后到,何谈偷听?”一个声音平静地响了起来,“我已经尽力不打扰你们了,但一块石头从天而降,总得允许我躲一躲吧?”

随着这清越的语声,两个贵公子的眼前缓缓站起了一个人。他身着一袭简单的藕色丝织长衫,体形高挑修长,一头长发半束半披,双眸深邃,似笑非笑,明明是一张年轻俊美的面庞,额际却有一缕白发在乌丝之间若隐若现,令他平添了几分阴柔的气质。

看清楚面前出现的人之后,言豫津与萧景睿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后退了一步,凑在一起小声商量了起来:“到底是谁?”

“我看是哥哥……”

“万一是姐姐呢?”

“姐姐才走多久啊?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得查好一阵子吗……”

“说的也是,那么远的……”

来人笑微微地看着他俩,笑微微地轻声道:“小津,我现在远远地站着,由着你们商量,一点儿都没有想扑上来的意思,应该已经表明我是谁了吧?”

言豫津眨眨眼睛,再次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一番,终于放下心来,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欢欢喜喜地冲了过去,一把搂住来人的脖子叫道:“夏秋哥哥,你回来了!东海好不好玩?”

来人唇边勾起一个邪邪的笑,慢慢地收起双臂,将言豫津圈进了怀里。

萧景睿觉得一阵寒栗从头到脚扫过,背上的寒毛根根乍起,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大叫一声:“豫津快跑,那个是夏冬姐姐!”

可惜这个警告来的太迟了一些,言豫津全身一僵,再要挣扎时,两条手臂已经被反绞起来,被夏冬用一只手扣在腰后,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另一只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抬起来,落到自己脸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景睿……”言豫津颤声道,“你个没义气的,还不快来救我……”

“救你?”夏冬的视线扫过来,柔声问道,“小睿,你要过来救他吗?”

萧景睿的头顿时摇得象个拨浪鼓似的。

“小津,你问我东海好不好玩是吧?可惜我不知道,因为我根本就没去过,”夏冬的手指突然发力,在言豫津的脸蛋上狠狠拧了一下,一团红红的指印晕开,萧景睿看着都觉得牙根儿一阵发疼,“你知不知道我去哪里了?是滨州啊,那里真是个又穷又荒的地方,要调查的事情也麻烦,花了我好大的力气才查清楚……这么头疼的差事是谁给我招来的呢,我想想看……

“救命啊——”言豫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毫不夸张地惨叫起来,“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皇上会派您去……”

“你叫救命有用吗?”夏冬阴冷一笑,“夏秋去了东海,夏春到青江州接他媳妇去了,我看谁能来救你。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子,出去玩还给我惹事回来,嫌你夏冬姐姐太清闲是不是?如果我真的没别的事情做,还可以调教你们啊,是不是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忘了以前的疼了?”

听到调教二字,两个贵公子同时有些脚软。

据说有一个关于驯犬的理论,说是无论多么性烈多么凶猛的犬类,之所以从来不敢反抗主人,就是因为当它还很幼小的时候,每次反抗主人都会被木棒狠打一顿,因为太小,所以从来就没有斗赢过,打的日子长了,它的脑子里便会形成一个定势,认为这个人是绝对无法反抗的,即使将来长大了,力气和尖牙都远非昔日可比,可一见到曾调教过它的主人,还是会立刻变得温顺无比。

萧景睿和言豫津便是当年那一群幼犬中的两只,而夏冬,自然就是驯犬人。

大梁国历代皇帝身边都有一个直属的监察机构——悬镜司。成员被称为悬镜使,以师徒相传的形式代代延续,对君主有极高的忠诚度,向来只奉皇帝诏命行事,调查最重要最隐秘的事件。上代悬镜司首领夏江共收了三个徒弟,夏秋夏冬是对双胞兄妹,夏春则与他们并无血缘关系。三人性格迥异,但却与历代暗影成员一样,彼此间感情极是深厚。本来悬镜使的职责里并不包含“驯犬”这一项,可没想到十七年前的一天,皇帝陛下突发奇想,觉得世家子弟娇生惯养,多不成器,不是朝廷之福,故而在宫城内辟出一个角落,命名为树人院,京都三品以上官员家五至十一岁的男孩子,统统送进树人院里,由悬镜使进行筋骨磨练。夏春夏秋为人还算温和,虽然督导严格,但起码会考虑这群小宝贝们的承受能力,唯有时年二十岁的夏冬,刚刚出师,一腔报效皇家的热血,简直是把她师父训练她的一套直接拿来训练这些娇嫩嫩的幼犬们,每天都能听到树人院一片嗷嗷惨叫之声。可怜言豫津当时刚满五岁,粉妆玉琢如珠如宝,本来是一株骄傲张扬的小幼苗,没几天就被调教成一见到夏冬姐姐便会自动如霜打过一般蔫蔫地卷起所有的叶片儿,这病根儿直到现在还一点都没见好。

“夏……夏冬姐姐……”萧景睿因为受折磨的时间较短,故而症状比言豫津略微轻些,壮着胆子道,“豫津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在路上碰见那对告状的人,总不能不管啊……”

夏冬哼了一声,扭着言豫津手腕的力度并没有减轻,反而将脸更逼近了一些。其实单就容貌而言,夏冬虽然生来的雌雄莫辨,却也称得上非常俊美,因为精修内功的关系,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可对于脑海中全是惨痛记忆的的言豫津而言,这张美丽的脸却无异于魔鬼的面具,眼看着它一寸寸向自己逼近,这位国舅公子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几乎忍不住要开始尖叫。

“小津,不要说话,扶着我,慢慢走到官道上去……”细若游丝的话语在此时钻入耳中,靠过来的身体突显沉重,腥甜的血气也同时游入鼻间。言豫津心头一沉,但他很快就稳住了自己的表情,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站立的角度,支撑住夏冬已有些不稳的躯体,口中仍以告饶的口气道:“夏冬姐姐别生气嘛,等姐姐回京交了差,想怎么罚我就怎么罚我好了。”说着抽出一只手挽住了夏冬的臂弯,半侧过身子,顺势甩给萧景睿一个暗示的眼神。

萧景睿一怔,毕竟算是有些江湖历练,立即也察觉出情况的异常,虽仍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和表情,但视线已快速地左右轻扫了一遍,再屏息静气地感应四周,果然感觉到一些淡淡的杀气弥过。

“你这小子,从小就是嘴甜,”夏冬展颜一笑,中性的面孔上顿时显露出女性的妩媚,“你以为可以施缓兵之计吗?被我捉住就别想逃啦,跟我一起走!”

“好好好,我什么时候敢不听夏冬姐姐的话呢?”言豫津嘻嘻笑着,又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你怎么样,能骑马吗?”

夏冬笑着拍打他的头,嘴唇轻轻地翕合:“就这样走,只要我不倒下,他们不敢贸然出来。”

萧景睿这时也牵着马靠近,眸中充满关切之意,却不敢随便开口说话。

“放心,这个距离小声一点他们听不见,”夏冬仍是低声道,“他们不想让我进城,也许会孤注一掷……你们也准备着,河里,对岸树林里都有人……”

两人暗暗提起真气,一个仍是装成被扭着手臂的样子撑着夏冬前行,另一个牵着坐骑故意放慢几步为他们断后,三人缓缓向官道方向移动,遥遥看去,就象是嘻笑玩闹般轻松,没有半分紧张之感。

可是夏冬越来越乱的呼吸和渐渐沉重的步伐宣告着情况的恶化,萧景睿看着前面两人每挪一步所留下来的血脚印,心中已知晓不妙,只能刻意让马蹄将沾着血迹的草叶踩倒,只求不被隐身于后的杀手们察觉。

可惜职业杀手的敏锐总是超出寻常的,在明明没有出现任何疏漏的情况下,小河对面的密林中突然响起一声细细的哨笛锐音,紧接着枝叶摇动,数条浅灰人影飞掠而出。与此同时,原本平静的河面上水柱暴起,大约近十名杀手身着银色水靠,手执分水刺冲天而起。两队人交汇一处,瞬间排成扇形,朝三人直扑过来。

未经片言只语,恶战顿时展开。杀手们的招数自无花哨可言,姿式也并不美妙,但却甚是简单有效,冲、刺、劈、砍,每个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只以夺人性命为目的。即便是经历过江湖险斗的萧景睿,一时之间都被那种浓烈的杀意所摄,身法变得颇为凝滞,至于只见过比武场合的言豫津,当然更加难以适应。加之两人都无兵刃在手,空手应对数名亡命之徒的狠辣攻击,立时便落了下风,若非对方的主要目的是在于夏冬,只怕他们早就挂了红彩。

比较起来,身为悬镜使的夏冬自然要更为老道一些,她基本上足下寸步不移,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雪亮的匕首来,以简制简,以快制快,围攻她的人一时竟近身不得。可惜因为身上早就有伤,时间一久,后续乏力,在接连挡开几招迎头猛劈之后,双足虚软,身子晃了几晃,跌倒在地,虽仍能强力支撑,但不免险象环生。

好在经过最初的攻击之后,萧景睿与言豫津已镇定了下来。因为知道连悬镜使都敢追杀的人,多半也不会顾忌自己二人的身份,何况对方也未必知道自己二人的身份,所以一横心之下,反而增加了专注力,动作流畅了许多。他们一个是天泉山庄的传人,一个修习乾门心法,武功绝对算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加之面临如此生死险境,纵然不为自己,也想为好友拼出一条生路,故而全力施为,不留半分余力。稳住阵脚后,两人又肩并肩一起护挡在夏冬的前面,攻守配合,虽难免挂些刀口在身,但却渐渐扳回了场面,最后竟成功地夺到了两柄水刺在手。

天泉山庄的剑法在江湖上威名之盛,几可与华山争锋,萧景睿以刺为剑,虽不算太应手,但威力已然大增,再加上言豫津身法眩目,夏冬出招奇诡,眨眼之间颓势已改,双方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杀手们毕竟行的是暗黑之事,至高境界便是一击即中,陷入缠斗当然大是不妙,何况此地毕竟已是京郊,时间越久,被路人撞见的可能性就越大。于是密林丛中哨音又起,又急又短,三人明显感到攻势重点转移,开始主要进攻萧言二人。夏冬趁机喘息,抚胸后退了几步,离开战团,调息止血。

虽然压力增加,又少了夏冬随时出手补漏,但萧景睿和言豫津之间的配合已渐入佳境,信心也愈战愈强,水刺寒光闪处,已有几名杀手踉跄后退,只不过对方人多,随即又有人递补而上。

此时哨声再改,尾音急转而下,五名银衣人和身扑上,竟是自杀式的打法。同时密林中的指挥者亲自现身,足点水波,横掠过窄窄的河面,身法极快,一刹那便出现在格杀的现场,率领其他所有杀手,包括受伤倒地的人在内,全部迂回包抄,从萧言二人的左右两侧绕过,直奔夏冬而去。

“姐姐小心!”言豫津高声急叫,与萧景睿飞快地后退,力图抢先赶到夏冬身边去。无奈被人近身舍命攻击,哪有那么容易就甩掉,眼睁睁地看着几条灰影越过自己,寒锋如冰,毫不留情地抹向夏冬的身体。

“夏冬姐姐……”在二人忧急的叫声中,原本早已力竭瘫软的夏冬突然仰起头来,眸中寒芒乍闪,身形如旋风般卷起,如同卷出了收吸人命的旋涡般,青幽光亮伴随着血花飞溅,最先赶到的几条人影已倒飞了出去。

这突来的巨变不仅惊呆了两个贵公子,连杀手们都有一瞬的呆滞。然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夏冬凌厉的身法没有丝毫的停歇,仿若利剑出鞘,一招封喉,电光石火之间手掌便印上了杀手群中一人的胸膛,并顺势而上,利落地卸掉他的下巴,将他的身体摔翻在地,踩在脚下。

杀手们此时已然乱了阵脚,眼见着刺杀的目的根本无法完成,纷纷后退,越过小河缩回到密林之中。萧言二人无心穷追,只赶至河边便停住了,回头一齐瞪向夏冬。

俊美的女悬镜使仰天大笑了三声,用足尖点了点脚下的俘虏,散于双肩上的长发随风飘洒,眼波流转,意态张扬,声音也十分的清朗:“多谢你们出现在这里帮忙,要不我还生擒不住这个缩头缩尾的领头人呢……这人武功不怎么样,但轻功却实在不错,一路上总是不近我身,还真是不太好抓……哈哈哈……”

远处的张扬看着夏冬拿下了领头的,对着身后站着曹正淳说道:“夏冬的功力这几年又精进了。”

曹正淳说道:“悬镜司的功法还是有些独到之处的。”

张扬说道:“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有些多,你受累了。”

“为殿下赴汤蹈火。”

“过两天让太医过来吧,我也该醒过来了。”

“是。”

“走吧,回去躺着,一会儿陛下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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