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志远见事态正按照自己预设的路线向前推进,暗暗松了口气。
对付沈梦茹这种文艺女青年,宜软不宜硬,千万不能一上来就狡辩。
而是要循序善诱,用善意的谎言引导她,让她自己把事情脉络捋清楚。
不过,丁志远还觉得不放心,准备再给沈梦茹添加点佐料。
于是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她,狐疑道:“是不是你收到了,却故意不回,现在反而倒打一耙……。”
最好的狡辩方式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倒打一耙,让对方觉得误会你了而深深自责。
果不其然,沈梦茹急得脸都红了:“我没有,我发誓!”
“真的?”丁志远半信半疑。
“真的,骗你是小狗!”沈梦茹斩钉截铁道。
“好吧,我相信你。”丁志远大度地原谅了她。
沈梦茹认真道:“谢谢你相信我,就像我一直都相信你一样。”
看着沈梦茹干净的眼睛,丁志远暗抹了把冷汗,终于把这娘们儿给糊弄过去了。
现在的小姑娘也太好骗了,造孽啊!
丁志远突然感觉周围有点太安静了,回头一看室友们一个个抻着脖子看热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去去去!”
“走了走了。”室友们嘻嘻哈哈地上了楼。
沈梦茹道:“丁志远,我们出去走走吧。”
丁志远真的不想去,但有些事儿吧,今天不去面对,将来总有一天也要面对的。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两人像是一对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在校园里一边走一边聊。
好几次丁志远都想开口说,咱俩之间是没有可能的,但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人家压根就没表示过要跟你在一起,你就急吼吼地拒绝,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
沈梦茹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哎,你最近有没有写点什么?”
“没写。”丁志远摇摇头,“没时间写,也没心情写,估计以后也不会再写了。”
沈梦茹怔了一下,不解问:“为什么?为什么以后不写了?”
丁志远用一种自嘲的口吻道:“因为我觉得写那些东西不仅没用,而且浪费时间。”
“你觉得没用?”不知为何,沈梦茹感觉心脏像是被攥了一下,有点疼。
她不愿相信这话是从丁志远口中说出来的,她宁愿他说以后要将精力放到学习上,而不是因为觉得那些东西没用。
她突然觉得丁志远有点陌生,跟自己脑海里勾勒出的形象出现了一点偏差。
丁志远看着她,认真道:“我父亲出事后,我母亲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变卖了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还欠了不少外债,但最后我父亲还是走了。
而我,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我父亲走后,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确切地说,是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这个社会运行的本质。”
沈梦茹等了几秒钟,见他没有说话,便问道:“怎么不说了?”
丁志远道:“我怕说出来,你接受不了。”
沈梦茹轻笑一声,自信道:“我没那么脆弱,你尽管说好了。”
丁志远犹豫了一下,道:“这个世界是残忍无情的,尤其是对弱者最残忍,最无情。
而这个社会延续了这个世界的法则,是一个杀穷的社会。
对我这种农村出身的普通人而言,生存本就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而活好一辈子则难上加难。
我可以偶尔感慨,但如果长期沉溺在悲春伤秋和无病呻吟中,就是对自己生命的最大的不负责。
我不想将来有一天成为被杀……,被开除国籍的那批人,然后还要被人指着鼻子说,你穷是因为你懒惰。”
沈梦茹静静地看着丁志远,喃喃道:“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可自信了,你……。”
丁志远打断道:“世界本来就是运动的,人当然会变,而且一直都在变。
我在变,你也在变,所有人都在变。”
沈梦茹缓缓地摇着头,眼神中的失望再也无法掩饰:“可你变得太快了,变化太大了。”
以至于让她猝不及防,不敢置信。
在此之前,虽然从未谋面,但从他的文字里,她能感觉到他是个热情而又温润的人。
然而,此时此刻,面前的他太冷静了,冷静得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尤其刚才他眼神冷漠,用一种电影旁白的语气,毫无感**彩地讲着这个世界的真相和这个社会的本质,当时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真的是丁志远吗?
为什么感觉这么陌生?
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
她有些想不通,可她不想再问下去,也不敢问下去,匆匆说了句“我走了”,然后落荒而逃。
丁志远看着沈梦茹踉踉跄跄地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其实可以委婉一点的。
要怪就怪你爸妈吧。
我其实是个好人,我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
人与人之间要是多一点真诚和平等,那就天下太平了……
他忍不住笑了笑,这怎么可能?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丁志远如同一个真正的新生,和室友们将学校和周边熟悉了一遍。
尽管每天蜗居在逼仄的宿舍里,又热又烦躁,但他还是耐着性子没有着急出去找房子。
明天就要军训了,从早上醒来,丁志远就有点小期待,也有点小紧张。
中午午睡醒来后,丁志远和室友们正准备去图书馆看书,突然听到有人在楼下喊:“丁志远,有人找。”
丁志远趴在窗户上往下一看,连忙把脑袋缩了回去。
任冲掐着腰仰着头喊道:“丁志远,别躲了,我都看到你了!”
一听是个姑娘,室友们顿时觉得图书馆不香了,一股脑涌向窗户,齐刷刷地向任冲行注目礼。
任冲一点都不认生,大大方方地挥手跟室友们打招呼,“丁志远呢?让他赶紧下来,我有事儿找他。”
“这妞儿可以啊!”王锐眯着小眼睛砸吧着嘴道,回头挤眉弄眼问:“小钉子,谁啊?”
丁志远无奈道:“一个老乡,火车上认识的,甩都甩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