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应彪这一席话,简直算是说到了微子启的心坎里,他要是早有这样的伶俐口齿,只怕在长乐宫中也不会面对帝辛哑口无言了。他默默地把崇应彪所言记在心里,并且立刻起身快步走到帐中,伸手扶起了还拜倒在地的崇应彪。
“贤侄言之有理,子启已经铭记在心!”微子启又转身,张开手拍了拍崇侯虎宽厚的肩膀,同样感动到眼眶泛红:“委屈贤侯了,等到冀州事毕,子启回到朝歌必将面见大王,将有崇氏的忠心告知,此后朝歌若再有什么闲言碎语,我微子启便第一个不答应!”
“多谢宣父大人!”微子启的承诺不可谓不重,因此就连一地大伯侯的崇侯虎也不得不翻身拜倒,方才能够表明感激之情。
且不说北地军中的其乐融融,先说冀州侯府中,已经是一派愁云惨淡。
苏全忠虎口的伤情虽然不深,但是短时间内却也拿不得兵刃。苏护着军中的医官给苏全忠手上抹了草药,然后再用细白棉布裹上,仔细叮嘱道:“少君侯手部伤势不足为虑,只需将养些时日,自可痊愈。”
送出了医官,苏护返身回到侯府大堂,愁眉不展:“都是你这个逆子,不听父言,自恃己能,你如何能是那武庚的对手。如今你不但自己双手被废,还要连累家小,现在面对强敌压境,冀州不久后便将为他人所有,这可如何是好?”
被父亲迁怒的苏全忠敢怒不敢言,他的手上虽然裹了棉布,但是心中的斗志却是不熄:“父亲且先息怒,我与武庚的武技不过半斤八两,只是他占了天生神力,所以让我难以招架,等到我手上伤口痊愈,再与他做过一场。只要不和他兵刃相交,想必还能有些胜算。”
苏护苦笑,跌坐在侯府宝座上,摇头道:“就算你挡住了武庚,那又能怎样,我在阵上观战,见到北地军中围绕在宣父大人身边还有几员骁将,不知道是哪路的将军,你也能一发低档得住?”
“自古有言,红颜祸水,果然不假。都是因为为父生了妲己那个妖媚,导致昏君听信谗佞,要使我满门受祸,黎庶遭殃。可怜我冀州百姓,又犯了什么罪过,要被这不肖儿女所连累?”
苏护这人,倒是没有几分胆气,尽会把责任甩锅给别人。他坐在君侯座上独自念叨了几声,反而把自己给说服了,当下拔出随身的宝剑,带着十分烦恼就要走出大堂。
坐在旁边的苏全忠脸如死灰,他急忙站起想要拦住父亲,但是苦于双手被裹,哪里能够拦得住。因此只得紧紧跟在父亲身边,劝道:“父亲大人,此事都是人王昏庸,与小妹何干?”
在苏全忠的心里,其实未尝没有责怪苏护的意思。若不是他当面斥责大王,复又在午门题写反诗,又怎会造成如今的结果?
只不过,毕竟子不便言父过,只能把罪责甩到帝辛头上。但是苏护想要杀掉妲己,他是绝对不能同意的。
苏护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本侯不幸,生了妲己这个不肖之女,将来必为天下无穷之祸端。不若在城破之前,我先杀妻女,然后自刎,让朝歌那暴君徒呼无奈,这也算是本侯不失为大丈夫之所为!”
先是朝堂之上口不择言,再到无端地题写反诗,加上冀州被围大军压境,已是对苏护造成了连串的严重打击。此时的他只有杀身成仁,一死百了的想法,除此之外则是心如死灰不再做其他念想。
“父亲大人,万万不可!”眼看着苏护提剑就要走向后院,苏全忠顾不得其他,双膝一软跪倒在父亲面前张开手双眼含泪道:“战场之事,全是儿子无能,又何干母亲大人与小妹之事?父亲若要杀小妹,就先杀了儿子吧!”
苏全忠把话说完,就闭上双眼,抬头下巴只待领死。
苏护手拎宝剑,有心刺下,但是毕竟是亲生父子又非战场仇敌,手中宝剑重逾千斤哪里能够提起。
不觉间含泪摇头道:“罢了,罢了,战场凶险,我冀州此番怕是不能幸免。虽然有心祈降,但毕竟不知崇侯虎、姬昌那两个狗贼进了什么谗言,断我生路。如今正是进不得,退亦不得,只能是坐守愁城束手待毙了!”
“父亲大人且先宽心,如今天色已暗,推算时间不久便将落日。不若待儿子聚集城中精壮,等到晚间时分,我们齐心协力突出重围,自此寻觅一处山林归隐,不再过问外间事情也无不可!”
眼见终于劝说苏护放下了毁家自刎的念头,苏全忠忽然间就犹如灵感迸发,流利地组织出了一个夜间突围的计谋献予了父亲。
苏护略一沉吟,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人族虽然是万族灵长但是毕竟天下之外还有偌大的蛮荒之地。只要能够突出北地大军包围,一路北逃,到达北俱芦洲后寻找一山水便捷之地隐居,就算是人王帝辛怕也是鞭长莫及。
既然有了计谋,苏护当下丢弃宝剑,双手扶起自己的儿子,父子两人重新鼓起勇气返身朝着侯府大堂走去,正要点起兵马详做计较。只是他们却没有注意到,在侯府内院,一重双层暖阁之上,却有双妙目把院外发生之事尽收眼底。
“爹爹……”这双妙目的主人微微一叹,明亮的眼眸中蒙了一层薄雾,心中到底忐忑不安。身处在这样的家庭之中,又能有什么安全感,反倒是从兄长处探听的消息,让她恍惚间在这片暗黑生活中,悄然闪过一线光亮。
也不知道那位据说温文尔雅的宣父大人是何等的神采,让一向眼高于顶的哥哥都不吝夸奖之辞。十八年前,北地大雹颗粒无收,听说就是这位大人不辞劳苦从殷商运来了很多粮食救济饥民。
而且还为北地留下了许多抗寒耐旱的粮种,让北地此后再无饥荒之虞。冀州城里的很多百姓也都自发地为这位大人树立牌坊,日夜祷告,算一算时间正好是自己出生之时,自己能够丰衣足食的长大多少也是沾了这位大人的光耀。
回想起平日里从坊间听来的关于农圣种种传闻,这双妙目的主人一时间不由得有些痴了。直到良久天色暗淡后,侍女来报,侯爷紧急召集府中大小人等前去大堂议事,方才有些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