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摆有四菜一汤。

辣椒炒肉，清炒包菜，红烧肉，土豆炖牛腩，汤是玉米排骨汤。

肉多菜少，很讲究，非常的讲究。

这顿饭哪怕放到二十年后，用来招待亲戚都说得过去，更别说物资更为匮乏的1999——毕竟只有三人进餐。

张季常鼻头有点酸，在学校待久的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丰盛的家常菜了。每年他都只有寒假过年才有时间回家，暑假要留在学校，两个月赚回未来一年的学费生活费。

“季常，来，多吃点。”舅妈很热情。

“谢谢舅妈。”

“季常，你现在是高三，对不对？”舅妈又给夹了块红烧肉。

“是的。”

“你们读武校的，可以参加高考吗？”舅妈好奇的问道。

“可以的。”张季常咽下口中的食物，看向舅妈，发现她看着自己，眼睛很大，三十多岁的人眼睛里还有一丝少女感。

他顿了下，解释道：“我们可以和其他高中生一样考试，也可以参加体育特长类招生考试。”

舅妈察觉他的停顿，轻笑一声，说道：“嗯，你好好读书，肯定能上电影学院。”

“嗯嗯，我会的。”

张季常一点都不担心高考，虽然大学四年忘记了很多，但他的底子还在，离高考也还有半年的时间，足够他复习找回以前的感觉了。

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第一次很拥挤，需用尽全力才能在人挤人的多面包夹肉片中向前开拓出一条道路，抵达尽头。

第二次有第一次经验，轻车熟路，找对入口，稍稍用力向前，便能直达尽头。

艺考的文化课成绩要求很低。

…………

新艺照相馆。

吃完午饭，还没休息，舅妈就带着张季常和助理带来这里。

“50张一寸蓝底证件照，10张红底，给他拍。”舅妈指了指张季常，对迎上来的工作人员说道。

“好的，您请这边坐；这位帅哥，这边请。”

张季常跟着对方进入左厅，大学宿舍大小的房间，照相机、灯光、蓝底背景一个不落，和其他拍证件照的地方没有不同。

他是板寸头，不戴眼镜，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坐下，笔直身体，摄影师调整灯光相机，咔咔，三分钟搞定。

直到拍完，他都有点迷糊。

他大致能猜到，拍证件照应该是为了考试报名，他以前高考、考教师资格证都拍过，但50张，这太多了。

回到大厅，没有看到舅妈，在另一个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他上了二楼。

他上楼，看到舅妈站在一排挂满古装衣架前，挑挑选选。

“难道舅妈想穿古装拍照，所以才带我来这？”

张季常这样想着，上前打招呼道：“舅妈，我拍完了。”

舅妈转身，大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番，说道：“季常，来，脱衣服。”

“脱衣服？！”

张季常脑子一懵，一脸茫然。

舅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难道舅妈你复姓蒲藤？

可我也不是书呆子啊！

哒咩哒咩。

“……换上这件”舅妈的声音“姗姗来迟”。

“奥奥，好的。”张季常用尽一生的演技，才控制住表情。

舅妈看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他的伪装，笑道：“这是要拍你的形象照，以后你投简历要用的。”

“嗯嗯，谢谢舅妈。”张季常憨笑。

形象照，他以前听女朋友说过，但舅妈不提醒的话，他也想不起来。

他去换衣间，在一个女性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穿衣；这家店的服装似乎很专业，穿衣规则很复杂，没了解过的人很难搞明白。

舅妈找到摄影师，叮嘱道：“两套古装两套现代装，古装一套金庸侠士一套富家公子，富家公子那套要拍出病怏怏的感觉。”

“病怏怏？”摄影师忍不住打断。

“对，病怏怏，但不是即将去世的那种，内里要有力量感。”舅妈提了一个看起来很像是找茬的要求。

“病怏怏和力量感。”摄影师手摸下巴想了会，点头道：“我明白了。”

舅妈点头，她相信对方拍照的水平。

“现代装，一套学生装，一套民国公子。”

“好的，没问题。”摄影师点头，现代装的要求一点不难，他奶奶闭着眼睛都能拍好。

“如果你有新的想法，也可以拍出来，我相信你的能力。”

一个好的摄影师，能挖掘出拍摄对象多元的一面。

什么是多元？对演员来讲多元就是饰演不同的角色不会出戏，是一名演员的戏路。

演技可以跨越禁锢，但通常一名演员自身的特质就已经决定了他的戏路。

就像张季常扮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就一定会出戏——他太白了，也太帅了。

他一看就适合演富家公子的角色。

舅妈希望面前这个能力不错的摄影师可以挖掘出张季常多元的一面。

…………

张季常很快换好衣服出来，照着摄影师的指示摆姿势拍照。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助理走到舅妈身旁，说道：“你是想让他演那个角色？”

“是，你认为他形象不合适？”舅妈反问道。

助理看着拍照的张季常，说道：“他长得帅，也很瘦，形象上肯定适合。

“但是，他没有演过戏，没有经验。”

“这很重要吗？恩子他定的那个女主角，不也没什么经验。”

舅妈转头，严肃的说道：

“自家外甥可以用不用，这像话吗？”

助理看着舅妈，点头道：“我明白了。”

舅妈转回头，继续看拍照，“你明天去上海时，把季常的资料带上，多跟恩子沟通。”

“好。”助理明白，他的任务就是用合规的方式给张季常一个试镜的机会。

只要试镜时表现不错，角色大概率会给张季常，因为导演是他舅舅。

除非制片人和投资人严重反对。

但他作为导演助理，同样知道，制片人是张恩子多年合作伙伴；而投资人，他的要求是让某位女歌星出演女主角，男主角他根本不在乎。

…………

“阿嚏！”照相馆外，张季常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舅妈问道。

“冷风吹了下，没有感冒。”

从中午拍到下午四点多，照相馆里还没有暖气，张季常一直穿着薄薄的外衣，冷的要死。

他没有抱怨，他知道拍那些照片都是为他的演艺事业好。

如果受点委屈受点苦就要死要活，抱怨天抱怨地的，那和那些流量明星有什么区别。

他虽然是为了赚钱进的娱乐圈，但他也是要脸的，他不可能手指出点血都要送医院。

少林寺练武几年，张季常没有练出寒暑不侵的本事，坚定的意志还是不缺的。

“走了季常，上车。”舅妈找到车，上了驾驶座。

张季常上副驾驶座，问道：“我们不等助理先生吗？”

“他有其他事，不用管他。”舅妈发动汽车上路，说道：“我们先吃饭，然后去你住的地方。”

我住的地方？

所以我和舅妈不住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