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自今年四月占据洛阳,至今已达五个月之久,然而满朝文武仅有敬畏,却没有敬服。
他已经在暗自筹划,争取因党锢之祸而受到牵连之人。通过扶持朝廷打压的朝臣群体,拉拢这批人为自己效力。
当然,这个话题,他不能明说,只得哈哈笑道:“陛下多虑了,论及朝堂声望,谁还能与我争锋!”
看着妄自尊大的董卓,刘协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董卓大眼圆瞪,看着刘协。他以为刘协是在笑话他。
刘协确实在笑话他,但是他不能说,还需要掩饰真实的情感,因此,他强忍住笑意,肃然道:“朕非常羡慕司空大人的人望。只是,司空大人如此自信,朝堂诸位大臣同意么?”
这问题过于尖锐,刺的董卓肝疼。他真没脸说“诸臣皆服”,毕竟他虽然莽,但还要脸。因此,他缄口不言。
刘协本就是为了敲打他,自然不会为他缓颊,因此也沉默不言。
房间中充满了尴尬的沉寂。
近几个月来,除了卢植和刘协甩他脸子,还真没人敢如此。这小皇帝好话没有半句,竟然揭他伤疤,让他想要出离愤怒都没有法子。
他董卓,虽然残暴,虽然性好女色,但要脸啊!
尴尬的气氛虽然蔓延,但刘协并没有任其扩张。他适时地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朕今日偶然听闻该流言,便坐立难安。这并非是朕胆小的缘故,而是在于政治斗争,乃是生死存亡之事。
何进大将军优柔寡断,遂有殿前斩首之祸;今日司空虽然手握重兵,真能和何大将军相提并论么?”
董卓闻言默然。何进积十数年之声望,被群臣裹挟,想要弑诸常侍,恢复朝堂清明,然而功败身死。
他董卓,凭借何进密令,趁势而起,虽入洛阳,却为士人鄙视。他的声望,差何进不知几许,自然不会觍颜与何进相提并论。
深切思之,董卓不禁悚然。他自欺欺人的遮羞布,直接被刘协撕破,让他脸色发青,胸中怒气无处发泄。
刘协从来不会轻视他人的智慧,尤其是董卓。因此,他浅尝辄止,略微提及便三缄其口。
呵呵几声,他笑着说道:“朕乃刘氏宗亲,纵使不能为帝,亦可称王矣。只是董司空的下场,朕不敢深思之。若非董妃乃朕之爱妃,今日之行,纯属多余。为董妃故,朕才苦口婆心,还望董司空慎思之!”
董卓终于低下高昂的头颅,在心中盘算着刘协的一言一语。
刘协见好就收道:“司空且慢思之,朕和董妃回宫了。”
说完,他走出大厅,挽着董白的小手,坐在撵车上,打道回府。
李儒送走刘协等人,急忙赶回大厅内。看到董卓愁眉不展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司空为何事忧心?”
董卓视李儒为心腹,心中有事,自然不会讳言。他原原本本地将刘协的话语重述一遍。
李儒默默寻思良久,这才看向董卓,却发现董卓满眼期待,看来他真是被刘协的言语吓着了。
只是,刘协的话,虽然并未明言,却字字句句不离少帝刘辩。
字字诛心,句句如刀。
董卓不把少帝刘辩当回事,但是朝堂诸臣却不会。董卓废帝,便是与朝堂诸臣有了根本性的分歧,这就是二者不可调和的矛盾之一。
李儒并非不知,但他作为董卓的臣属,在没有图穷匕见之际,自然不会谏言弑君。
而今,这个问题摆在他面前,他退不可退,只得硬着头皮问道:“司空觉得小皇帝如何?”
董卓知道,李儒的问题并非空穴来风,自是有深意。因此他思考半晌道:“吾之所以废少帝,立新帝,不仅仅是看在董太后的面子,更是喜欢新帝的聪明。
近日来,他能够讨得吾孙女之欢心,可见是有心之人。虽然他心思不小,但一切皆可控。
而吾废少帝之后,便没有退路。因此少帝刘辩之命运便已注定。只是,前几日刚刚鸩杀何太后,现又杀废帝,似乎不妥。因此,我倒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若是小皇帝所言不虚,那废帝想是不甘心,想要重倒乾坤,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评价小皇帝,董卓仅用聪明和有心四字定义,实在是没有把小皇帝放在心上。。
李儒则不同,他一心为董卓谋,自然是把许多风险都综合衡量。
小皇帝登基以来,阴谋董司空的孙女,阳谋禁卫之军,步步为营,心思深重。李儒根本不敢小看。
至于少帝刘辩,他还真没放在心上。只是,董卓选了聪明的刘协,废了糊涂的刘辩,他又能多说什么。
依他心意,这皇位不如让刘辩来坐。只有如此,他才心中踏实。
然而董卓仅凭个人好恶,便把昏庸的少帝废黜,这又不是他一介谋臣能够干涉的。因此,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也只能随着董卓见招拆招了。
发现董卓并未对小皇帝生疑,他委婉地进言道:“陛下今日来访,心怀杀机,却不置一言,显然想要借刀杀人。我担心小皇帝过河拆桥,他日亦会针对司空大人?”
董卓哈哈大笑道:“君能知之,吾又岂能不知。只是,事已至此,我别无选择。况且,狐狸再多心智,又岂能奈何得了猎手!”
看到董卓以猎手自居,却将小皇帝视为多智狡黠的狐狸,丝毫不以为意,他便不再多言刘协之事,而是针对刘辩进言道:“少帝刘辩,活着便是麻烦。即便小皇帝不说,司空亦早晚都会除之。若是小皇帝所言不虚,我们提前除之,亦无伤大雅。”
董卓不以为意道:“若是死一人,而是让诸臣绝念,当属好事。你就去办吧。”
李儒愕然,他没想到,董卓都不让他考证刘协话语的真伪,便直接让他除去刘辩,这是为何,他也是心知肚明。
毕竟,刘协已经是董卓的孙女婿,心有所偏向,无可厚非。只是,这心偏的有些令人啼笑皆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