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国,已经很久没有人能从一个小卒升到左庶长这个位置了。
按照军功爵制度,左庶长是十级,在他上面的还有十个等级,听起来似乎官职不大。
商鞅到秦国开始变法的时候,秦孝公给他的身份就是“左庶长”。
在这个等级系统中,1-4级,对应原来的“士”,属于基层小领导序列,5-9级,对应原来的“大夫”,属于中层领导序列,10-18级,对应原来的“卿”,属于高层领导序列。
至于“关内侯”和“彻侯”这两级,你就别想了,能到这个级别的,都是王亲贵族,普通人一辈子都别想达到了。
白起牛不牛,商鞅牛不牛,王翦牛不牛,这都是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功勋级人物,他们的爵位,也才是“大良造”,16级,基本上就是所有人的天花板了。
而十级正好又是“大夫”和“卿”的分水岭,多少人就卡在这一步无法动弹。
可以说,十级就已经是绝大部分人的天花板了。
另外,“左庶长”属于“卿”,位居高层领导,相当于排名比较靠后的“集团副总裁”,有这么一个身份,便于他开展工作,能够发号施令。
在秦国,官职和爵位是相互对应,相互挂钩的,没有一定的爵位,根本不会给你任何官职,而官职,就是权力。
再看看人家王龁,打了一辈子仗,秦国的三朝元老,现在才混个右庶长,难度可想而知了。
召知可谓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了,现在的秦国可不是以前一穷二白的时候了,爵位可以说是给一个少一个,这样的情况下,官员提升的空间和难度都比以前大很多。
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一跃而上,成为和他相差无几的公卿,这种强烈的对比,很难不让人心生妒嫉,引人非议。
召知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陷入一个旋涡中,这两天他很少见到王龁,想要找人询问都找不到。
王龁倒是交待过召知一些事,如果府上有人来找他询问细盐的事情,可以直接告诉他。
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咸阳城中一场风暴正在悄悄酝酿。
王龁原本就苍老的面孔又憔悴了许多,他的话越来越少了。
“明早随我上朝,你在偏殿等候,换上这身衣服,不可误时”王龁进来送了一套衣服就走了,完全没有和他交谈的意思。
召知似乎还听到了他的重咳声,但人已经走远。
映入他眼前的是一件黑色袍服,衣领和袖口均为白色缕边,黑白搭配的颜色,召知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它,穿上刚好合身,似乎有人专门为他量身打造一般。
“简直太帅了”召知对它简直爱不释手,挥舞宽大的衣袖,幻想着自己是仙人。
这份喜悦把他这两日心中的忧郁冲淡了不少,就连明日要上早朝的消息都不太关心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月儿弯弯照九洲。
..........
秦国的早朝时间卯辰(大约5点钟),为了不迟到,很多大臣寅时就要起床准备了。
离得远一些的,甚至要提前到丑时才行。
为了防止召知第一次上朝误了时辰,王龁专门安排了一个人唤醒他。
伸手不见五指,来人提着灯笼,将他唤醒后,又提醒他漱口穿衣。
王龁是专程在这里等着他的,他手里也提了一个灯笼。
召知有样学样,拿过旁边仆人的灯笼,跟着他的脚步。
一路无话,他们两人穿过笔直的街道,进入宫门中。
这条路王龁已经走过不知多少次了,他其实用不着灯笼,灯笼只是让别人更好的看清自己。他们两人走了一会直道,又绕过几处园林,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你在这里等候,不要乱跑,宫廷规矩颇多,千万小心”王龁在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显然是另有所指,在嘱咐过他之后,就提着灯笼离去了。
召知这个时候困意完全消失了,如果他没猜错,这里就是秦国最大的宫殿,咸阳宫。
偏殿一般是不会有人过来的,他在这里等了半天,连只鸟影都没见到。
天色渐明,到凌晨5点左右有钟声响起,大殿外百官汇集,来得早的人还会相互寒暄两句,等他们整理好了队伍,百官则有序进入。
秦国的朝堂会议是非常讲效率的,就好像众人事先排练过一样,先后有序,一人说完再接一人。
正常情况下是三日一朝,如果有特殊的情况也会连续几天上早朝。
“报,蜀地出现紧急灾情,目前灾民已经向南郑扩散,请求王上批复”
“报,黄河上游发现河堤损坏,请求紧急支援”
“报,长江发现水患,目前尚不明原因,请求迁移民众”
大秦对外征战最频繁的时候,也恰好是他经历最多灾多难的时候。
有人可能会问,那秦国怎么还有能力发动战争呢?
因为发动战争,他们有可能活。
不发动战争,他们一定会死。
难道天上要掉下粮食来给秦国吗?他们又哪有那么多的粮食去救灾呢?
所以一直以来,秦国不是在征战,就是在征战的路上。
军功制只是给了秦国利齿,没有它,秦国一样要打架的。
紧急的事务都汇报处理完,自会有人记录下来,等待吕相的批复。
大多数人并不是对秦王政有什么意见,他们只是习惯了这样的处理事务。
急事要事处理完,就到了最后环节。
有的人提前探听到了一点口风,有的人还蒙在鼓里。
秦王政当众宣布了两个消息,一是上党大捷,秦国设上党郡,主将王龁擢升为左更,余者皆由吕相论功行赏。
二是召知献细盐法有功于大秦,晋升为左庶长,赏良田万顷,益宅万亩,仆从数百。
这两则消息一出,严肃的朝堂也难免开始议论。
秦王政暗中示意,吕不韦默契出列,向百官们讲解了细盐法为何,还有它对大秦的重要性,甚至还给他们每人分了一点尝尝。
吕不韦是商人出身,他对细盐非常看好,直言这是千百年不遇的投资机会,如果是在他年轻时候,他愿意用全部身家去做赌注。
没人会怀疑吕不韦的眼光,就像没人会质疑秦王的决定。
有些人已经反应过来了,有些人却还没明白。
盐这门生意向来是一本万利,但是官盐的价格一直都是比别的地方高,相比起来缺少了独一无二的优势,自然也没有太大竞争力。
如果换成细盐就不一样了,完全无法想象这里面的利润有多么惊人。
众人才安静了一会,又要开始喧嚣起来。
“肃静,朝议之上,成何体统?”
百官顿时皆不敢言语。
随后,宫人宣召知入殿。
王龁不知道是不是太忙忘记了,事先也没有和他讲过宫中的规矩。
召知由宫人引入大殿,迎着百官注视的目光,作揖拜见主位上的秦王政,然后到太后,最后到吕相。他观察众人反应,松了一口气,似乎没有出错的地方。
“你就是召知?”
“回王上,正是”
“细盐法可是你一人发明的?”
“是”
“你愿将它献给秦国吗?”
“固所愿也”
秦王政只问了他这三个问题,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宫人便端上准备好的朝服,配有冠冕,衣裳与鞋履,环佩,这些东西代表秦王正式授与了召知左庶长的爵位。
宫人们现场帮他换上朝服,这代表着他现在也是秦国的一份子了。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美妙啊。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吗?
召知在宫人的指引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仅位于吕相身后的三个身位。
在朝堂上,忽然出现一张新面孔,而且还是如此的年轻,不免让人有些不忿,感觉自己一辈子都白忙活了一场。
而有的人则是赤果果的妒嫉了,眼神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蔑。
召知现在明白王龁看他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复杂了,他掉进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