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浩瀚，何处是旧乡。

鸿山，道剑宗。

剑心阁，老头扫地。

斑白的须发，洗白的袍衣与皑皑白雪交融。

阁前广场的雪渐渐被扫空，露出青砖红石铺就的红莲青叶。

擦擦额头上的细密汗珠，老头拄着扫把去往藏剑阁。

他行道慢慢，不以快先。

路上还会遇上好些年青人，只是老头在道旁走过，并不扎眼，所以也没使他们多看两眼。

到藏剑阁时，老头先拿起腰间的黄皮葫芦，喝几口温酒，然后慢慢拂扫地面上的积雪。

扫完藏剑阁，天色更亮，日光温热，老头坐在石阶上，默默打坐，默默吐纳。

这是庶务部上午分配给他的最后一块雪地。

吐纳时，正好有两人的脚步从大门外传来。

有弟子来藏剑阁选剑了。

老头慢慢起身，然后看着这两人走过身边，走入藏剑阁。

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弟子还对他微笑颔首致意，应是新入门的弟子。

老头也微笑点头回礼。

至于另外一个额有疤痕，表情较臭的中年人仅仅是淡淡扫过老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往藏剑阁走去。

老头，普通庶务弟子一个，说是弟子，其实就是道剑宗的杂物仆役。

他今年六十有九，差一岁就到古稀。

五十年前，他舍弃好不容易挣来的家业，来到鸿山避难，献家财万贯与道剑宗，成外门弟子。

后来虽勤练武学而不辍，但终因天资所限，三年之期到时，未能达到内门标准，只能被驱逐出鸿山。

可因仇家仍在，他只能祈求上师，让自己做了庶务弟子，而这一做便是四十七载。

这些年他一直打听着山下的情况。

皇帝都换了一个姓，可他的仇家的权势却越发大，从龙之功，成了侯爷。

万幸的是，仇家似乎已经忘了他。

对了，老头叫乔修。

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望一眼藏剑阁，然后收回目光。

唯有内门弟子才有资格进入藏剑阁。

道剑宗又来了人才。

起身，拍拍裤子，乔修得离开了。

藏剑阁可是重地，他可不能待太久，否则必得受罚。

轻轻换一口呼吸，肺有些刺痛。

三十年前习练庚金肺气剑，既没练成，反而还伤到了肺腑。

“练丹气，生脏神，寻紫府，点天宫，元神出窍入青冥。”

此界修行路数就是如此。

“过了今日，我就七十了，来这个世界也有七十年了。”

乔修不是此界人，他是个穿越客。

不过他并不是很怀念上辈子的生活，以前还怀念过，但后来也习惯了这辈子的生活，而且上辈子的记忆也被他渐渐淡忘。

“可我又还能活多少年呢？”

怕也没几年了。

不想那么多了，他下午还有不少活呢。

慢慢走着，走出藏剑阁，来到山前小道上。

“师…师叔。”有人喊住他。

似乎是在呼唤他，毕竟此时这条山前小道也只有他已认可。

可这山中谁会唤他一个庶务弟子师叔呢？

乔修转了个身，望向声音传来的身后。

只见一个还算眼熟的身影正从不远处飘然而至。

这不正是先前那个在藏剑阁选剑的内门新弟子吗？

他怎么会来找自己？

乔修不解，但活了六十九岁，加上上辈子的二十七岁，将近百岁，他保持脸色不变，只心平气和地对其微微一躬身并拱手。

“不知您唤我有何事？”乔修问道。

“师叔，小子魏志鹤，新入道剑宗，拜在崇阳真人门下，尚有诸多事宜不知晓，不知您可否为我解惑？”这小子一上来就自报家门。

崇阳真人？道剑宗近来风头正劲的一个人物，新成紫府，可开山建观，收录弟子。

想来这小子就是被崇阳真人新收的弟子。

只是这门里的事不了解，他完全可以去问崇阳真人，或者其他人，没必要问他啊。

乔修不大理解。

“敢问魏师兄有何事相问？我在此必知无不答。”乔修脑海中闪过一些思索后，依旧心平气和地应着。

他这态度更让这小子欣喜，但也疑惑。

“呃，师叔不必如此称呼我，毕竟您比我年长这般多，我这年纪轻轻的。”魏志鹤扭捏地说道。

“魏师兄，道剑宗门规第七章第十八条有定，凡道剑宗外门弟子及庶务弟子都需称呼内门弟子为师兄。”乔修认真地说道。

这话必须好好说，否则往法院一告，那可是一告一个准，法院的执事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真的说过，或许会调查一番，但内门弟子的证词会被绝对重视，一般只会判定庶务弟子和外门弟子有错。

不过，惩罚也不大，小惩大诫，抄写门规，并致歉内门弟子。

曾经还有庶务弟子罚没半月工钱，外门弟子缴罚金三两足银，后来被前辈改了。

“是吗？那个门规我才开始看…不说这些了，师叔，我想问一下，您在山中修行多久了？”魏志鹤脸上有疑惑，但也没想太多，门规对内门弟子的限制虽有，但并不多，只要好好修行，不做背叛宗门，背叛师长的恶事基本都不会有事。

“快五十年了。”乔修想也不想就答道，这种事随便一查就能知晓，没必要隐瞒。

“那可真久啊。”魏志鹤感叹一声。

“呃……不知师叔有曾打理过藏经阁？”魏志鹤复又问道。

乔修听到这话，这下总算明白了，人老成精，人老见识多。

他三十多年前，与一个同在庶务部的“老前辈”谈天吃酒，其就说起一个趣事。

那老前辈年纪大，头发胡须皆发白，但精神烁烁，看起来就像个得道高人，其就碰到过一个新入门的外门弟子，对他常献殷勤，常常旁敲侧击，似乎图谋什么。

只是一段时间后，这个外门弟子便不再对他大献殷勤，反而常翻白眼。

再后来，这个外门弟子犯了事，被逐出山门后，这个老前辈才知晓其中缘由。

原来他是将老前辈当成道剑宗的隐世高人，感情将他当成扫地僧了。

乔修倒没想到自己也有今日。

于是他摇摇头:“近来是由白岳师姐打理，您若有相关问题，或可咨询她。”

“魏师叔，我午后还有庶务，上午劳作颇久，有些疲了，不知可否先行回宿舍休息？”

魏志鹤愣了愣，然后点点头：“呃，好吧，那您慢走。”

乔修拱拱手，便拿着扫把款款而去。

……

乔修回到宿舍时，已经是午时三刻，他就往自己的小屋躲去，庶务部弟子可以在庶务部名下租赁这样方丈小屋，一月只需三十文。

乔修好多年前就给自己租了这么一间小屋，不然跟那么多男人挤大通铺，可够他难受的。

收拾了一番后，乔修准备小憩一阵。

就在他刚躺下，忽然脑中响起一声清脆磬声。

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