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佳先拨通乔见深的电话。
乔见深并没有第一时间接通,而是将目光投向前方的虞晚晚。
此时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一家藏在巷尾的麻辣烫店。
虞晚晚站在门口,正热情地招手示意。
他用手势示意自己要先去接电话,得到对方点头允许后,他才走到一旁接听。
“喂。”
转瞬功夫,眉宇间的温情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凝重。
“结果如何?”
“在虞辰辰满18岁之前,由双方监管的基金会代管抚恤金。”
“我问的不是钱。”
律师深深叹气,回复道:“先生,对方拿出了亲子鉴定,从血缘上来说,虞晚晚和虞家的确没有任何关系。”
就连知道自己身患重病,情绪都没多少波动的乔见深,在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难得地生气了。
“就算她和虞辰辰不是血缘姐弟,也该算事实姐弟吧!”
“对方拿出了一份遗嘱。”
“她父母不是出车祸走的吗?”
“遗嘱在车祸前三年就立好了,上面早就写明,虞晚晚不是虞家的女儿,虞家一切财产和虞晚晚无关。所以……”
律师在打听到周家来法院前去做过亲子鉴定就猜到会有变故,他第一时间通知了乔见深,也布置了对策,可没想到对方还有遗嘱这一个后招。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争取到基金会暂管,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也是在瞒着虞晚晚的情况下,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乔见深眉头紧锁。
虞晚晚是什么情况他很清楚。
她父母走的时候,她才十二岁,这些年一直半工半读,供养自己和弟弟。
不管是作为女儿还是作为姐姐,这个小姑娘都已经竭尽全力。
然而虞家人却一边防着她,一边利用她。
夕阳如血一般惨红,燥热的风吹过涌动的人潮,裹着砂砾,吹到人的眼睛里,干涩难受得很。
他的声音极冷:“做好保密工作。”
“就算我们不说,周家人那边……”
“那就别给周家机会。”
“先生您的意思是?”律师突然反应过来。“您指的是季风和周博仁的案子?”
当初是乔见深要求优先虞晚晚和周博仁的经济纠纷案,季风酒店的起诉就只能先搁置。
如今提起,看来是想新仇就恨一起算。
律师请教:“先生您想主张经济赔偿还是?”
“直接起诉。”
“以扰乱经营罪?”
“谋杀未遂。”
电话那头的律师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角度着实刁钻,但也结结实实证明乔见深是真的生气了。
他不再多话,满脸凝重地接下委托。
挂断电话,乔见深从口袋里摸出烟来,刚想放进嘴里,这才想起自己戴了口罩。
取下口罩,他这才发现,口罩面上还画着一只卡通松鼠。
黄色的身子,只有耳朵尖是黑色的,画着夸张的腮红和过于乐观的笑容。
“皮卡皮卡。”
女人突然蹦出来,发出两声过于怪异的叫声。
乔见深狐疑地看着她。
她更狐疑地看着他。
“你不会连皮卡丘都不知道吧,你小时候没有看过动画片吗?”她指着他手上的口罩。
“幼稚。”
乔见深迈开长步往里走。
虞晚晚很不服气地“嘁”了一声。“不认识就不认识,还说我幼稚。”
在她絮絮叨叨的时候,乔见深已经掀帘走进店里。
麻辣烫在冬天深夜才是生意的旺季,如今正值盛夏,离天黑也还早,所以店里空荡荡的,只有老板和老板娘在忙着布菜。
乔见深环顾一圈。
这用餐环境绝对算得上他见过的最简陋的。
满是油污的地板,廉价的塑料凳子,还有没戴手套处理菜品的厨师。
店里的陈设也很简陋,两条桌子相对而放,中间摆着一个大锅,里面放着各种菜品,红油汤漫过菜品,泛出又辣又闷的热气。
在他因为无处下脚而犹豫的时候,虞晚晚的小手已经抵上他的背,将他推到长桌东面落座。
她轻车熟路地拿来两个塑料碗和一次性筷子,碗底已经放好调料,淋上一勺红油汤,被热汤激发的葱花香,扑鼻而来。
虞晚晚已经食指大动,但乔见深只剩皱眉。
他看着正在往嘴里塞萝卜块的虞晚晚,真想问她一句“怎么还有心情吃东西的。”
满意地将一块萝卜下肚,虞晚晚才有心思照顾身边的乔见深,她替他也拿了一串萝卜放到碗里。
“这儿的萝卜最好吃了,你尝尝。”她已经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抛之脑后,一边吹凉萝卜,一边分享好消息。
“刚才律师跟我说有结果了,会要求周家把钱放到基金会里共同监管,这一招真厉害。”她拍拍乔见深的肩膀,用一副哥俩好的语气说道:“今天这顿你吃多少都算我的,我请你,谢谢你帮我。”
她竟然半点都没有怀疑。
乔见深很少这样真情实感地无奈和生气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明明知道真相对她打击很大,不惊动她最好,但是看她这么乐观还是忍不住提醒。
“你也拿不出来。”
“没事,现在辰辰的病情稳定了,我也不缺钱用,等需要的时候再申请好了。”
“嗯。”乔见深的神情隐没在腾腾热气后面,神色淡淡的,不知悲喜。
让乔见深在这样的环境下用餐实在是太难了,所以到最后他也没用几口。
两人从麻辣烫店走出来的时候,夜色初暝,小巷亮起灯火,游人比他们来的时候翻了至少五六倍。
而他们还必须要逆着人流而行,在夹缝中找到走出去的路。
在这样的境况下,要看清路线那几乎是天方夜谭。
还好虞晚晚对这小巷很熟悉,尚且能靠感觉带着安霖往前走。
可她吃了不少,正在发饭闷,被人群稍微一挤,本来就晕乎乎的她很快就失去了方向。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喘息的空隙,她大口呼吸着氧气,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
她好像弄丢了什么东西?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安霖”那两个字在屏幕上跳跃,她才想起来。
该死,把安霖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