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川一阵心惊。他低头去看指间蠕动的细线，他的手也是一片雾气，只不过还有一个手的轮廓而已。

细线却很清晰。

他突然觉得肚子顶得慌，喉咙也噎住了。明明沉入这里的只是神魂，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颗颗一粒粒的汗冒了出来。

要稳住。

李川努力凝神去看，也许是没有光的缘故，又也许是沉入了心渊中，他并没有进入玄奥的状态中。

努力压下了心浮气躁。

回去，还是继续向前走？

他不禁回头，只见一片漆黑。略微松开细线，突觉一股阴冷的风渗透进他的神魂之中。

他连忙又掐住了细线。

手的轮廓恢复了，不过与之前相比，已经模糊了许多。

李川明白是细线维持住了他的神魂。

没法逃，就只能往前走。

没有退路。

李川突然冷静了下来。

走了不知多久后，他终于踏进了前方的光之中。

好刺眼。

只剩下轮廓的身体，在光的笼罩下，似乎凝实了一些。

他又去看眼前的河，还有河中不断飘来的黄色的花，一绒一绒的，是黄色絮状物构成的花。他又去数篮子把手上还没有断开的线，看着并不多，数着数着，他却突然忘记他数到几了，反复数了几遍，都是如此。

李川放弃了，他向河边的女子看去，此时她停下了动作，也在向他看。

她的五官很模糊。

异鬼头子？幕后黑手？策划这一切的人？

李川心中百转千回。

一路上他遇到的所有人都告诉他，心渊里什么都没有，沉入心渊后肉身神魂都会离散乃至彻底的消失，即便是仙人乃至真仙古仙，凝望心渊也会有染上幻烁，衰败而亡的风险。

可是他在这里看到了一个人。

难道她的修为境界，还在真仙古仙之上？

不，不会。他所知的几位真古仙里，有能开辟轮回的，有能建立天庭的，她若真在他们之上，人早就成异鬼繁殖的容器了吧。

也许她与异鬼一般，只是能存在于心渊中，在心渊外，却被天道所斥。

李川一边想着，一边等着女子开口。

河水中有数朵黄色的花被冲散了，女子终于开口，问：“现在是哪一年了？”

“天福49年？”李川回答。

“天福？”女子显然不知道这個年号。

“对，现在是大姜朝。”李川回答，然后等待对方的反应。

“大姜朝？”

显然，她不知道大姜朝。是不是可以认为她在心渊，对外界一无所知呢？

过了片刻后，女子又问：“你听过钟八易这个名字吗？”

“没有。”李川回答。

“闻天语呢？”女子继续问。

李川摇头。

女子接着又说了好几个名字，李川都没有听过。

尽管看不到五官与表情，李川还是能感受她的失落。

女子转过头去，看着河水中起伏不定的黄色小花，似乎无声地叹息着。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终于再次出声了，“你还没有想起你的使命吗？”

“什么？”李川一脸茫然。

“果然如此，”女子从中掬起一朵黄色的花来，“怪不得你会将渊丝都断开，你已经忘记了，你也是来自这里吗？”

什么意思？

他也是异鬼？

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只有茫然，他摇头，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发现我的同伴都被异鬼寄生了，于是我为他们拔除异鬼。”

他问：“难道我也是异鬼吗？”

接着，他就看到女子手中黄花慢慢向他飘去，他强忍住不去逃，任黄花飘到他的面前。

他看着黄色絮状物构成地花，他发现那些絮状物在动。

“我坠入心渊后，便发现了这些小东西，它们在不停的复制与扩散。”女子解说着。

“我观察了它们很久，发现它们虽然也会被雾气分解，但总会剩下一点来，而剩下地这一点，依然会不停的复制与扩散。”

“于是我在心渊中撒下渊丝。”

“我一共撒下了九亿三千万根渊丝，指引它们通过心渊涌动离开这里，只要它们在外面停留，我便没有完全断开与外面的连接。”

“只不过，它们总是会回来，带着记忆情感灵魂的碎片，而心渊会分解一切。于是新的轮回再次开始了。”

原来异鬼是因为她，才得到了机会离开这里。

女子继续道：“我等待了太久了。”

李川看着自己，难道他的识海中，也有一根渊丝连接着这里？

不久前，他还用照妖镜看过自己，他的命魂上，并没有一羽透明的翅膀。

想着，他突然真的茫然了起来，他到底是谁？李川？哪个李川？还是异鬼？

于是他问：“我身上的渊丝呢？”

“就在你的识海处。”女子说。

李川摸了下眉心，并没有摸到什么细线。

难道她眼花了？

“虽然你主动掐断了它，但你并没有完全将它拔除，我还能够感觉到它。”

原来如此。

等等！他没有掐过自己！

是她的感觉错了，还是他的识海中有什么东西，让她误认成渊丝了？

女子又重复了一句，“我等待得太久了，你的神魂能坚持走到这里，还没离散，你在外面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吧？”

“不是，我……我在外面一鸡之力都没有。”李川老实回答。

“什么击？”

“打不过鸡。”李川解释。

“你的身体，大概也能容纳我的一丝神念。”女子完全不信他的话然后像是承诺般说道：“等我到了外面，我会帮你们出去的，毕竟一世的肉身，对你们并不重要。”

接着，李川真的看到了一根线从女子的指尖伸出，向着他的眉心方向飞去。

她在骗他。

李川意识到了这点，她想借着他的神魂离开这里，故意骗他说，他也来自于这里。

他试图躲开，却发现一点也动不了了，就看到细线穿过他的眉心，然后他的身体开始在雾气中不断地倒退。

怪不得她话这么多。

光再一次地消失了，他的思维也渐渐变得迟缓，仿佛被黑暗凝固起来了一般。

最后，他沉溺进了无尽的黑暗漩涡中，无法自拔。

吱吱吱。

是什么声音？

对了，他的识海中，睡着一只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