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寻在脑海中疯狂的搜罗一圈，并没有发现新神通文字的影子。

“你确定他们都找我测过字？”

“确定，小黑不会看错。”刘一二十分肯定。

那就是自己想多了？

并不是找自己测过字，自己都会得到他们引动的神通文字？

应寻稍稍有些失落，随即压下疑惑。

“应该只是巧合吧。”

刘一二看似不以为意。

“我也想沾点巧合。”

应寻耸了耸肩，随手折断一根树枝，递给刘一二。

“既然你愿意信，那就写个字，我尽量给你测。”

“就在这？”刘一二问。

“测字测字，看的只是字，山河大地，花草树木，自无不可。”

刘一二点头，接过树枝，单手在地上写了个字。

‘犬’

“问什么？”应寻看着地上的字，明知故问。

“问我刘一二，能不能引动神通文字，今生与修行是否有缘。”刘一二不假思索。

应寻从袖子摸出自己的小铜板，这次没有往地上扔，而是放到眼睛上，挡住‘伏’字半边，看了一会儿。

跟着又换到另外半边。

然后铜板一弹，被握在手心，抬眼看了看刘一二跟他怀中的小黑狗，好一会儿。

“怎么说？”刘一二有些紧张的盯着应寻。

应寻摩挲着小铜板上的纹路，望着头顶恰好一颗树随风晃动的春日嫩柳。

“怀中抱狂犬，跻身草木之下，为‘获’，只是，如今你我二人并肩，两张口，如以外应来解，此字只能为哭。”

应许摩挲着小铜板。

“哭，吉凶就不用我来说了，测字，看的是字成一瞬间的象，老刘，你觉得你这个字的象，是什么？”应寻没有马上跟刘一二说结果，反问道。

刘一二呼吸微促，嘴角有些苦。

“你都说了，是哭，这象怎么好的了。”

“所以，你还想往下听吗？”应寻盯着他，继续问。

刘一二身体颤了两下，抿着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勇气。

“我听……”

“好！”

“那你听好了……”

应寻拿过刘一二手中枯枝，深吸了口气，在‘犬’字上猛地一戳，刷刷几下，把刘一二写的‘犬’字，涂了个乱七八糟。

刘一二愣了愣，不理解应寻为什么会这么做。

“心神上下不定，周身气象左右摇摆，你就想用这个状态，去引动神通文字？大兄弟，醒醒，这是大雪庙，是最讲究机缘，最讲心性的地方，测个字就能让入门弟子拜入三脉了，你想啥呢？”

“我知道，你是觉得找我测字的都引动了神通文字，就也想找我来试试，或许自己能得到一分机缘是吗？”

“可你真以为，只要我给你测个字，你就能引动神通文字了？”

“这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

应寻手上树枝指着刘一二，一字一句，毫不客气。

“犬字四笔，前三笔笔锋飘忽，无锋，无势，无骨，只最后一点，却用尽了全力，看上去就像是在赌，你想赌什么？你在赌什么？赌神通文字会不会给你机会吗？”

“你问自己有没有修行机缘，可你现在不是已经在武途修行了吗？”

应寻目光炯炯的盯着刘一二，不放过眼睛深处每一丝细微的波动。

“老刘，测字找我，没问题，但引动神通文字，你应该去山门，而不是来我这碰运气……”

随着应寻的话，刘一二呼吸一顿，又一缓。

这一顿一缓之间，身体跟着晃了两晃。

小黑狗感觉到了自己主人的心绪波动，全身毛发忽的立了起来，死死盯着应寻，目露凶光，发出呜呜低鸣。

应寻理都没理它，静静地等着刘一二的反应。

为什么会跟刘一二说这些？

是因为应寻知道，沉疴当下猛药。

听李川说，刘一二这几天一直在往吉秀跟第五破天那儿跑，问的都是怎么引动神通文字的问题。

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引动神通文字的钱多多，他都没放过。

每次过去的时候，还都会费尽心思的带上一些投其所好的小东西。

这个刘一二，来到武途之后，一直情绪不高，总觉得自己比别人矮一头，不管是倒淌瀑练拳，还是出门办事，从来都抱着小黑不离身。

在他看来，只有抱着引动了神通文字的小黑，自己才有三分跟别的弟子说话的底气。

而这直接造就的问题就是，在入门弟子中本来因为小黑存在小有名气的他，上了武途之后，心神很快就出了问题。

就像无根浮萍，哪里有风，就往哪儿飘，没有一棵能定下来。

本来就心思重的他，随着赐名传法仪式的临近，心神越来越不稳了。

应寻本来早就想着找他聊聊，但如果没个契机的贸然开口，又怕适得其反。

所以，应寻一直在等刘一二找自己。

毕竟，仙子姐姐跟自己说过，测字这事儿，跟修仙一样，更讲究个缘法。

好大一会儿。

“如果不是小黑，你觉得武途会要我吗？”憋了半天，刘一二挤出这么一句。

“可问题是，武脉已经要了，你已经上来了呀，不是吗？”应寻反问。

“跟那些入门弟子比起来，你已经是三脉核心弟子了啊，跟着小黑一起就不是修行了？”应寻望着满是敌意的小黑，一个脑瓜崩弹了上去，引得小黑又一阵龇牙咧嘴。

“应寻，我没有你们那样的修行天赋，如果不是小黑，我连入门考核都过不了。”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这辈子，只有它了。”只有看向小黑的时候，刘一二的眼中才有温暖的光。

“小黑很不凡，整个武途都知道，正因这样，我才不能平凡。”

“一定不能，不然我会连小黑也会失去。”

“应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可既然找你测字，有些话，便不能违心的说。”

“你觉得我势利也好，市侩也好，我的目的很清楚，只要能修行，一直陪着小黑，别人怎么看我，无所谓。”

应寻听着，一点也没觉得惊讶。

测字占卜，名为窥天，实为观心。

一字几笔，如同一卦六爻，爻分阴阳，如字分上下。

从字中观人，是仙子姐姐第一次教自己测字时说的话。

刘一二是个什么人，即使他不说，应寻从他写的字中，已经探明了个大概脉络。

“既如此，又何必测字呢？”应寻轻叹。

刘一二挤出一个笑容。

“要测啊……”

“测字也好，找武途师兄们请教神通文字引动的窍门也好，我只是想找个人推我一把，让我有走下去的动力。”刘一二说这话时，给应寻的感觉就像一个走了很远的路，从没说过累的人，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累了。

每个人都有故事，只是有的愿意讲，有的人却不愿意听。

刘一二的故事，应寻没问。

“所以，你还是来我这里找自己的动力啊。”应寻觉得话题有点被自己聊偏了，当即斜眼瞄了下被自己涂的乱七八脏的‘犬’字，又给拽了回来。

刘一二一愣，哑然点头。

“你说是就是吧。”

“目标在前方，路在脚下，你想跟跟上小黑的脚步，总要迈开脚，才能到吧？而不是像这样到处找捷径，有这功夫，去山门啊。”应寻循序渐进。

刘一二张了张嘴，没出声。

“你连动都不愿意动，整天琢磨着天上掉馅饼的事，凭什么？就算真有馅饼，你又有什么德行让它落在你身上呢？”

刘一二眉头紧皱，心神狠狠恍了一下。

见此，应寻决定再下猛药。

“老刘，我虽然读书不多，知道的道理也有限，但我出门决定来修行时，阿姐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今天送给你，能明白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修行世间很枯燥的事，更多的时候，其实就是跟自己的心境拔河，”

“天道五十，大衍四九，遁去的一，就是生机，你不去争一下，怎么知道那个一就不是老天给你安排的路呢？”提起自己姐姐，应寻总是眉眼弯弯。

刘一二听到这句话，眼中猛地迸发出一抹精光。

整个人的似乎发生了些不易察觉的变化。

从外表看，他还是他，只是眼中多了抹从未出现过的明悟。

前后只一瞬间，当刘一二再抬起头，已经跟先前判若两人。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刘一二朝应寻释然一笑，似乎在刚才的抬头间，放下了千斤重担，当即朝应寻一抱拳。

“谢应寻师兄解惑，我明白了。”

应寻咧嘴一笑。

然后，刘一二大踏步朝山门而去，脚步坚定，背影轻松。

望着刘一二的背影，应寻也松了口气。

“这就对喽……”应寻自言自语一句，然后将手中树枝往地上‘犬’字上刷刷添了两笔，树枝一扔，迈着小碎步，朝小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至于刘一二明白了什么，他没说，应寻也没问。

去山门的路往东，小院的方向往西。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山间，东西交汇之处，爬满嫩芽的老柳树下。

刘一二写的‘犬’字猛地迸发出了淡淡毫光，而左边，应寻添的两笔，则是泛着淡淡金芒。

两笔为人，犬在人中。

为‘伏’！

其实应寻有句话没说，测字还有个说法，测字人不算局中人。

所谓犬上两张口的哭象，只是应寻为了引导在这修行路上第一场拔河中获胜的法子而已。

人生一世，修行二字，向外求为执。

只有内心一念通达，方能为智。

这个道理，不是仙子姐姐教的。

是应寻自己明白的。

在前世跟今生衔接的阴阳交汇处，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