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行如隔山。
听他这样说,栾修武委实震撼到了。
心里头忽然觉得,或许,自己这位便宜徒儿,是真的收着了。
有本事的人,谁不喜欢呐?
王承舟又跟师父和师姐唠了几句,便匆匆回家了。
并没有告诉老栾头自己托人买药的事情。
只要川芎一到,配上赤箭,用炼蜜制成丸剂,就可以服用了。
不说药到病除,即刻就能治好老栾头跛脚的毛病,起码能为他减轻不少痛苦。
很明显,他就是因为髋部受过伤,疼痛性跛足。
自己准备的丸剂,正好对症。
回去之后,一家人正在做晚饭。
四丫忙前忙后,就显着她了。
一有好吃的,她比谁都来劲。
王红河坐在灶前烧火,李玉珠给她打下手,王爱朵同志是真正的掌勺人。
哪知道,王承舟刚到家,一道娇小的身影就偷摸跟了进来。
手里托着一块儿颤巍巍的白豆腐。
正是徐小芷。
见王承舟诧异的盯着自己,小妮子眉眼儿立刻弯了起来,先把东西递了过来,“王承舟,你瞅啥?”
“咳咳,从今天起,咱就是豆腐作坊里的人了,以后,每天都会陪着长生叔到各村儿卖豆腐。”
“既然咱是半个公家人了,预支点儿吃食,也是应该的嘛!”
王承舟愣愣的接过去,顷刻间,就闻到一股子植物蛋白的焦香。
手中的豆腐块儿表皮结着黄斑,里面却异常白皙,带着一些天然形成的窟窿眼儿。
一看就是上好的黄豆磨制的,跟后世那些加料的玩意儿不同。
“嘿嘿,这是对你白天救治我的谢礼。”
徐小芷仰着小脸儿,很是得意,“以后,咱也是不用到地里头上工的人了。”
“而且,再也不是为了一口吃的,钻进荒草堆里挖野菜,结果被蛰得哇哇大哭的可怜虫了。”
“长生叔说,咱豆腐坊别的没有,但是,豆腐渣管够!”
“你还不知道吧?今儿个我学了句顺口溜,叫‘豆腐渣炒三遍,给個县长都不换’!”
这小妮子,自从在王承舟面前大哭过一通之后,是越来越不把他当外人了。
眉眼儿带笑,说起话来,都俏皮了很多。
“你一个城里来的小姑娘,咋说服长生叔让你当磨豆腐工的?”
话刚问完,王承舟就咧着嘴笑了起来,“也是,以你的口才和心思,怕是几句话就把人给绕进去了。”
“嗨,你说的叫什么话!”
徐小芷拿大眼睛瞪着他,却憋不住笑了,“我就是找到了长生叔,让他带我去找大队支书,告诉他,只要由我出马,能把豆腐坊的销量翻上一番!”
“白侯平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呢。”
“不过,其实我是吹牛来着。但是,只要我把销量提高个两三成,人家就不好意思撵我走啦。”
王承舟竖起了大拇哥。
别说,这丫头的胆子是真大,心思也是真的活泛!
不过,心里略微有些担忧,“徐小芷,你只知道豆腐好吃的顺口溜,可应该没听说过另外一句关于豆腐的顺口溜吧?”
“是啥?”
“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
见她忽闪着大眼睛,里面满是希冀,王承舟忍不住提前给她做了一下心理建设,“豆腐作坊是很累很累的。”
“你没见长生叔才五十多岁,就累弯了腰吗?”
“你一个姑娘家家,能吃得了那种苦?”
徐小芷抿着嘴唇,忽然笑了起来,“王承舟,只要能不饿肚子,咱不怕吃苦!”
看着她甜美的小脸儿,却让人忍不住一阵心疼。
这就是一个磨练人的年月,谁都不能跳出三界之外。
王承舟感慨了一句,直接就拉着她进屋了。
既然赶上了,到了饭点儿,就没有再让她回去的道理。
看到那块儿足有一斤来重的豆腐,一家人和见到徐小芷来了一样高兴。
炖野鸡,四丫正发愁用什么配菜呢。
水菠菜和水芹菜不经煮,雷公菜又不显眼儿,白豆腐不正合适吗?
徐小芷跟一家人已经很熟络了,不会很不好意思。
当即,就开始帮着四丫忙活。
锦鸡很肥硕,在锅里炒得滋滋冒油,酥烂了之后,才加上水和各种配菜,开始小火慢炖。
那香味儿,可真是能馋得人流口水。
一家人就着红薯面儿馒头,吃了个肚儿圆。
真是应了四丫那句“否极泰来”的话了。
中午十分,徐小芷还疼得生不如死,这会儿,都撑得眉开眼笑了。
回去的时候,还给于华同志带回去了一小碗儿鸡汤。
其实,邻里之间就是这样。
处得好了,满满的都是温情。
要不然,也不会有远亲不如近邻的说法。
翌日。
一大早,门口就响起了自行车铃铛。
王承舟正好在院子里练拳,听到声音,连忙跑过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陈卫红。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他赶了一早上的路,头发都被露水打湿了,一绺一绺竖起来,跟鸡窝似的。
眼睛里满是血丝,一看就是昨晚上没睡好,熬得肝虚火旺所致。
“王承舟,东西我弄回来了!”
瞅见他,陈卫红一抬腿,兴奋地从自行车上下来,提着个大包裹递了过来。
“啧。”
王承舟不由得感叹了一声,点了点头,“辛苦了。”
“你东西给我,先别急着走,在家里吃顿早饭。”
“然后,回去好好睡一觉,别熬得太狠了,身体受不了。”
猛然间得到关心,陈卫红开心得直挠头。
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我一会儿回大队院儿吃,然后换身衣裳,再洗把脸。等下,我还要跟着你去杨高村呢。”
“你可是要给一个老太太治疗白内障呀,正是让人开眼界的时候,咋可能睡得着觉?”
王承舟无奈了。
不好驳了他这份儿学习的热情,当即点了点头,“行,那你先回去收拾一下,等会儿我路过大队院儿的时候,叫你。”
“好,那我先走了。”
这小子风风火火的,迈腿上了自行车,蹬着走了。
王承舟把包裹解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只白色的塑料大壶,里面儿装满了酒液。
拧开盖子一闻,味道清淡,带着一股子甜味儿,正是米酒。
然后,又拿出两包籽粒状草药,正是决明子和蔓菁子。
决明子味寒,性平,入肝、胆、肾经,主青盲;目淫肤赤白膜;眼赤痛;泪出。
是中药史上最早的眼科用药。
而且,《广群芳谱》中说:“决明子做茶食,治目中诸病,助肝益精。”
甚至,有些地方,决明茶非常盛行,受到很多人喜爱。
蔓菁子,又名诸葛菜,蔓荆实。味苦、辛,性微寒,主筋骨间寒热;湿痹拘挛;明目坚齿,利九窍;去白虫。
由于苦能坚肾,辛可补肝,齿是肾之余,目为肝之窍,肝肾得到补充,自然能够明目坚齿。
前面说过,杨二龙的娘之所以得白内障,应为肝肾不足,气郁血热之故。
这两味药,算是简单对症。
太过复杂的,一家子生活困难,也吃不起。
就这,两味药,加上五升米酒,都是不小的开销。
王承舟嘴角抽动了一下,娘的,一只野鸡,就换了自己如此多的东西,可真是亏大了!
至于两块儿品质颇为不凡的璞玉,王承舟没有直接拿上。
这玩意儿需要炮制,而且,答应了陈卫红要教他,回来一起做好了,让他给杨二龙送去就行。
至于买的朱砂、灯芯草、茯神、麦门冬,其实,是为了王彩云准备的。
现如今,就等着王建国和王志国向自己低头了。
他们若是求上了门,向自己认错,小辣椒毕竟是无辜的,自己或许会给她治一治。
若是用不上,也不会浪费。
川芎是给栾修武做药的,回来之后,再做处理。
把一样一样归置好,王承舟便提着药箱,出门儿了。
刚到大队院儿,陈卫红就等在那里了。
不过,两人都背着药箱,又是大男人,骑一辆自行车不方便。
再加上杨高村并不远,顶多也就二三里路,便选择了步行。
哪知道,刚到村儿口,一个身影远远的瞅到两人,便撒欢儿似的迎了上来。
边跑还边咋呼,“王卫生员来了!王卫生员来了!”
“王承舟真是个爷们儿,吐口唾沫就是个钉,说给俺娘治病,就给俺娘治病!”
“这下好了,俺娘的眼睛要是能看见,就能跟着俺一起上工了,俺娘儿俩就再也不会挨饿了!”
这小子,终究是个二愣子。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迫不及待的想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
把王承舟捧得高高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心里对他的感激。
时下,各生产大队都没有上工。
村儿头站着不少的闲人。
见他又蹦又跳的,一个个打趣道:
“二龙,你这事儿弄的不对呀。人家王建国才是咱村儿的卫生员,你咋能找王承舟了呢?这不是打人家的脸吗?你就不怕得罪人?”
“哈哈,二龙,王卫生员真有那么大的本事?你娘都瞎了多少年了?咱们这山沟沟里,会有人能治好她?”
“别说,都说二龙傻,二龙才不傻哩!没听他小算盘打得噼啪乱响吗?都盼望着将来的好日子了,他比谁都精嘞!”
一帮子人阴阳怪气的,杨二龙脸上的笑容也一下子僵住了。
可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梗着脖子道:
“得罪就得罪!”
“他王建国就是没有王承舟有本事!”
“他要是能给俺娘治病,俺也会这样夸他!”
一帮子人不由得哄笑起来。
有几个心眼儿好的,不停地冲他使眼色。
可杨二龙正在气头上,根本没领会意思,依旧撇着大嘴道:
“我说的有错吗?”
“他王建国要是有本事,为什么连自己亲姐都治不好?”
“我看,到最后,还得求着人家王承舟去治!”
众人瞪着眼睛,都不说话了,场面死寂。
杨二龙正为自己的见解得意,忽然,听到一阵咯嘣咯嘣的咬牙切齿声。
一回头,王建国正铁青着脸,从胡同里走出来,恶狠狠的盯着他。
当即,吓得麻爪了。
可二愣子毕竟是二愣子,牛脾气上来了,跳着脚道:
“王建国,你瞪我干啥?”
“该是啥就是啥,我这人从来不藏着掖着。”
“你就是不如王承舟,你就是治不好你姐!”
众人瞪大眼睛,嘴皮子都开始哆嗦了。
“好,好,好!”
王建国不停的点着头,一字一顿道:“王承舟,没想到我躲到杨高村,你还是追上门儿来挤兑我。”
“好,好,好!”
“老子就是请道士,请和尚,也不请你个龟孙儿给我姐治病!”
这小子,这会儿是真的气急了。
连惯用的阴损腔调都不会了,直接跟王承舟撕破了脸。
被人站在大街上嘲讽,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当即,红着眼睛,挤开人群,往村子外走去。
擦身而过的时候,眼睛里甚至还泛起了泪光,大声吼道:
“王承舟,乌云遮蔽不了太阳,在王家大队,你招摇撞骗,总有露馅儿的那一天!”
“杨二龙,你真以为他能把你娘治好?”
“那是省里头的大手术室,才有的本事!你可长点儿心吧,他在利用你起名声!”
啧,这两句话就对味儿了。
还是那个阴阳怪气的王建国。
王承舟咧了下嘴,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这小子,显然是破防了。
陈卫红见他走远,在身旁低声道:
“昨天王建国去县医院请了精神科的医生,可人家太忙,要下午才能到。”
“听说,昨晚上王铁林家闹了半宿,真是鬼哭狼嚎的。”
“估计他一晚上没睡着,心里头难受得慌,才跑到杨高村清净一会儿,哪知道,又遇上你了。”
说完,还呲着牙笑了起来。
王承舟瞪了他一眼,无语道:
“瞅你这话说的,咋把他描绘的可怜兮兮的,显得我不是个好人了?”
“当医生,又不是占山为王,还这个地盘儿那个地盘儿的?”
“这小子,向来心术不正,这回,我高低得好好给他上一课,替王铁林教教他如何做人。”
这话说得可是有点儿狂,可陈卫红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