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嫲,我要出门了!”
“乖孙,我在收衣服,等收完再跟你说,人老了,腿脚不行喽。”
“没事慢慢收,不着急。”
方平看向自家阳台,几分钟后,一根乌黑舌头伸入屋内,上面挂着两张风干人皮。
“乖孙,阿嫲最近腰腿酸,看来是风湿骨病又犯了,你把衣服带上,最近下小雨,冷得很。”
“知道了,谢谢阿嫲。”
方平接过人皮,掏出一把小臂长的剪刀剪下一部分黑舌,阳台穿出一阵非人嘶吼声,接着又变成苍老咳嗽声。
“乖孙,咳咳,怎么把阿嫲我晾衣杆剪断了,这么大了还这么调皮。”
方平没有回应,默默收起人皮跟黑舌,拿出那把沾满血迹的长剪,准备跟阳台上的“阿嫲”进行每天一次的血拼。
“算了算了,人老不中用,我等周末促销再去超市买一根吧,不过话说回来,你也老大不小了,超市收银的阿芳我觉得人不错,你看有时间……”
方平没有听到阳台传来的絮絮叨叨,在确认今天奶奶心情不错之后,他回到自己房间紧锁房门。
方平的房间很简洁,一副黑漆檀木棺材摆在房间正中,墙角随意置放一个老式梳妆台,梳妆台镜子前燃着半根大红蜡烛。
一本泛黄老挂历随意扔在梳妆台上,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苍蝇大小的文字,把天干地支,日期宜忌都掩盖了。
方平靠在棺材盖上喘着粗气,刚才情形看似简单,实则他已经精神紧绷,他的“奶奶”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一个东西。
休息过后,他靠近梳妆台,从下面抽屉里摸出一根钢笔,深吸一口气后使劲扎入太阳穴。
从颅内传出的剧痛使他浑身颤栗,没过多久,钢笔似乎吸饱了墨汁,发出畅快的呻吟。
方平用力拔出脑子里的钢笔,带出混合着脑浆的鲜血。随着他的动作,他太阳穴上的伤口飞速愈合,与之相对应的是放在棺木上的其中一张人皮的头皮上出现一个破洞。
拿起挂历,方平估摸着翻到一半的位置上,然后掀开,前一页的日期是2022年3月18日,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132天,而后一页暂时是一片空白,过了大约一刻钟,空白页逐渐浮现出文字。
“2022年3月19日,癸卯兔年,乙卯月,乙亥日。”
“宜开光,纳彩,裁衣。忌嫁娶,栽种,伐木,安葬。”
看到挂历上裁衣两个字,方平下意识看了眼棺材上的人皮,而后深吸一口气,在挂历上开始动笔。
“我叫方平,男,1994年4月4日生,身份证号码36008……截止今日,我还活着。”
“我的探索已经进行到医院的第八层,也就是说,我出门后,可能会出现更多怪物…幸运的是我还有一个温暖的家…”
“3月我一共死了两次,一次是3月1号,一次是3月14号,挂历上的记录跟日期都不存在了,暂时我还不清楚这种死亡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许到一定程度,我也就不是我了吧,谁晓得呢。”
“以下是我对之前人生的梳理,在下次死亡后,这将成为我复活的依据,我在出生后第1029天出现记忆,此后……”
将过去二十几年人生尽量缩减并写进当前这页挂历后,钢笔里的墨汁终于用尽。
其实这本永远都剩一半的挂历并不需要使用者把所有人生都写进当前这一页,只需要依据一定的身份信息,诸如姓名,性别,身份证号码等定位到具体个人,再加上当前状态,就可以了,它会自动回溯以前的记载并生成当前人格记忆。
但方平不敢赌,他怕一些更为恐怖的东西会随着他回家跟到之前的日期上,如果他在当前这一天就拥有一生的大致记忆,那起码就算他用红烛烧掉之前的挂历纸,也不会因此变成另一个人。
在这里生活,这是起码的谨慎。
写完挂历,方平整个人明显放松了下来,无论如何,在写完这个时点之前的他都活着,这就够了。
将薄薄的人皮收进口袋,把那节黑舌缠在手臂上,方平打开房门走向客厅。
客厅里,昏黄的灯光下是雪花屏的老式晶体管电视机,方平拿起遥控换台,他依次按下特定几个按钮,画面切换成客厅的镜像,沙发上却没有方平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梳头的女人。
“妈,我要出门了,你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你从死老太婆那里顺了点东西?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女人怀里的脑袋发出声音,接着她用布满尖刺的铁梳把脑袋上纠缠的线虫一一理顺。
“你已经走到八层了啊,真不容易。不过也快了,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儿子,好好加油啊。”
“这一层大多数都是患者,你只要不进房间跟他们交流病情,一般是没事的。不过有一个主任医师跟两个实习医生会经常巡房,所以你得避开他们,一般就是早上八点多会查房一次,还有下午三四点那会儿。”
“你要注意的是患者家属,不是所有陪护的患者家属都那么有耐心的,有的家属甚至能干掉副主任级别的医生。但总而言之,八层是比较安全的楼层。”
“对了,八层最近有……就在……你可能出去……”
随着女人的声音逐渐变小,屏幕也慢慢变成雪花状,方平凑近电视,似乎想听清女人说的话。
突然,一只手臂破出屏幕,对准方平小腹,一进一出带出淋漓的血肉与内脏碎块。
“儿子,妈妈真的太饿了,你的血肉……啊!这是什么东西!”
还没缩回电视里的乌青手臂被肠子状的怪形缠住,怪形软肉一端伸出利齿死死咬住女人的手指,在拼命挣扎下,一根手指连同怪形一同掉在屏幕前。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亲爱的妈妈,喜欢吗?”
方平扯开衣物,小腹处的大洞里,赫然有数条怪虫在里面蠕动,不时还发出嘶叫。
“原来你已经进过手术室了,不愧是我的宝贝儿子。可惜啊,好像让你得到好处了。”
“不知道下次,你还有没有这么幸运。”
说完,女人怀里的头颅狠狠盯着方平,眼里满是血丝跟怨毒,但未再言语,电视也恢复成雪花屏。
刚才挣脱乌青手臂的方平甩出奶奶的舌头,电视前怪形紧紧咬住黑舌,然后被带回方平身前。
深吸一口气,方平吞下血肉怪形,接着端详起“母亲”的手指,这是比“奶奶”的舌头更有用的物品,因为他知道,“妈妈”的恐怖程度远远大于“奶奶”。
“青指”这是方平给“妈妈”的手指起的名字,被封锁在电视某个频道的“妈妈”凭借一根手臂都能轻松重创方平,显然其作用并不简单。
“初步看来,青指最多可以划开房间门这一级别的建筑,但无法刺穿墙壁。”
方平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要知道他即使拿着九层某个医生那里偷来的剪刀,也没法完全刺穿任何一个病房的房门,而来自母亲的手指轻轻一戳就把他的房间门戳出一个小洞。
在这个家里,他敢下手的对象,也就是妹妹,奶奶跟妈妈,至于妹妹,只有在他回家的之前会出现,没法让他薅到一丝羊毛。主卧里面是不是生活着“爸爸”,方平暂时不清楚,因为他从来不敢打开主卧的房门,里面传来的一些动静告诉他,打开就会死。
青指、手术剪、黑舌、人皮衣。
重新盘算了一下手头上的物件,方平深呼吸,而后离开这个所谓的家,离开了安全的庇护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