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二八,未出嫁。裁去发髻,入红檀。”
花轿里,新娘耳边仿佛响起童年听戏学会的哀怨曲目。
她拿出事先藏好的剪刀戳入脖颈,鲜血飞溅,染红了盖头下的怨毒双眸。
花轿外,迎亲队伍锣鼓喧鸣,大红花轿被纸人抬得东摇西晃,村长在队首摇着铃铛,口中念念有词:
“神灵交感,天人降生!”
“嘿,等太姥姥出世了,我要再娶个媳妇,之前那个太柴了,这次我要娶个肥嫩带褶的,给我生几个大胖小子!”迎亲队伍里,有人窃窃私语,想象着太姥姥降生后的美好生活。
“冥灵退散,生人勿扰!”
“得了吧,要我说,那时候真该留我老爹一命,活到现在,也能跟我一起享福了。”又有人这般感叹道。
村前村后不时传来孩童哭闹声和大人压抑的叫骂声,平日里死气沉沉的黑谷村在今夜格外热闹。
整个村子,在今夜似乎活了过来。
最后一夜了,纷乱的冥钱在空中飞舞,惨白的魂幡似被狂风拉扯,不多时,雨点落下,粘稠腥臭的雨滴仿佛胎中羊水,准备着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狂风骤雨中,一个手提青灯的身影若隐若现,他在队伍进山必经的道路上早已等候多时,村长吩咐手下几人穿上纸衣追击出去,势要铲除拦路者。
无论是谁,在今夜都不能阻止太姥姥的降生。
队伍中传来几声惨叫,又有几人被骨刺贯穿头颅,脑浆挥洒一地。
见状,村长身形愈发佝偻,但一股恐怖的气势自其身上传出,他催命一般摇晃着手中铜铃,队伍里大半纸人跟随到他身后,他大喝:“是那些外乡人,儿郎们,随我杀光他们!”
随着村长的厉喝,黑谷村家家户户祭拜的黑谷太公神像上飘出一股黑雾。平日里隐藏在黑谷村恬淡生活下的罪恶,此刻一齐奉还给这些村民,男女老少被黑雾缠身后,全都双眼赤红,身上产生形状各异的畸变。
“祭生引——焚血!”
村内一处猛然产生爆炸,如同跗骨之蛆的村民死伤大片。
村长眼神愈发冰冷,脚下步伐加快,今夜的仪式一定要完成,否则黑谷太公的怒火会让整个村子遭受灭顶之灾,他绝不能让这几只窜逃的老鼠搅乱局面。
电影幕布外,观影的纸人似乎并不为所动,只有邱雨墨发出一声轻呼:“是方平!”
无数纸人齐齐回头,仿佛责怪有人惊扰了他们观影。
姚林压下邱雨墨手中蓄势待发的诡器火枪,他比了个手势,示意队员们不要轻举妄动,现在还没到最终一刻,与此同时,他脑海里阻断屏障又撤去一层,陈昂的话语浮现在脑海。
“诡异录像带的主人身份暂时不明,但近二十年间,协会已经发现七处诡异录像带封印地点。”
“录像带主人,疑似传说中的‘仙’,其会将一种特殊的诡异存在封印在录像带中,并且使用一种名为‘人楔’的手段维持封印。”
“命格合适,被选为人楔者,其魂魄会被抽离出一部分,留存于录像带中,作为封印的楔子。而剩余部分会留存现世,她们的后代也会成为人楔以维持封印的长久存在。”
“这些纸人,既是诡异出租的受害者,也是人楔。”
余海心中发冷,诡异录像带的主人手段之高明狠辣令人胆寒,八名民国时期的女学生,只是因为命格合适,就必须受百年封印之苦,其后人还要代代死于非命,成为这诡异封印的一部分。
在他思索的同时,幕布上,又有了新变化。
村长前去追击方平二人后,送嫁队伍不再前进,寥寥几个纸人呆若木鸡,停在了原地。
此时,一团飘忽不定的人形潜伏着接近花轿,确认没有被发现后,须臾间遁入其中,见到自尽而亡的新娘子,她轻叹了一声。
“诶,也是个可怜人。”
不多时,满身浴血的村长带着剩余青壮与纸人返回,他脸上自眉间到下巴,多出了一道狰狞的伤痕,将其映衬得格外可怖:
“抬轿,等仪式完成,再收拾他们!”
一时半会儿之间,他也无法灭掉那几只狡猾的老鼠,只能让陷入癫狂的村民继续追击,而他要回来继续进行仪式。
很快,迎亲队伍来到了后山,虽然中间经历了几次方平二人的阻扰,但都被村长一一化解。
将花轿抬到一间破庙前面,队伍里的活人全都浑身发颤,只有村长一人屏息凝神,他抽出一把小刀划破手腕,接着颤颤巍巍地走入庙中,再出来时,已是脸色惨白。
他招呼众人离去,他们的任务到这已经完成了,接下来,黑谷太公将享用他的新娘。
身处花轿内的顾存芳,只感觉外界静的吓人,紧接着,密密麻麻的血肉触须伸入花轿,它们先是轻轻在顾存芳身上触探着,又厌恶地飞速退去,将花轿里新娘子的尸体卷入破庙。
破庙深处,不可名状的生物缓缓包裹着一袭红装的新娘子,本已死去多时的新娘,此时却睁开双眼,发出了非人的凄厉惨叫。
“祭生引——骨肉骸!”
破庙外,方平左手手臂断裂,化作一只血肉恶犬般的生物,但其冲入破庙不过几息,就传出一阵咀嚼声,而后没了声息。
方平三人脸色难看,难怪到了这里,黑谷村众人也不再惧怕他们阻拦,这黑谷太公的神仙根,能让死人复生,又能让方平献祭骨肉得来的恶犬如泥牛入海,于无声之间被消灭。
这不是他们能抗衡的存在,方平甚至怀疑,将祭生引传给他的那位前辈,也是在黑谷太公之根面前饮恨西北的。
还没等他们颓丧片刻,有一个胸前长了婴孩的幼童,摇着拨浪鼓冲入破庙,而后破庙内传来哀嚎,又似孩童的哭闹声:
“阿宝才是最好的容器!”
“太姥姥是阿宝的!”
又有一个腹部破开大洞,面部肿胀,脖子被绳索深勒的女人爬进庙里,与那孩童一同争夺太姥姥的归属。
在这堪称恐怖的诡异力量下,四面漏风的破庙摇摇欲坠,年久失修的黄泥墙壁纷纷开裂,那些房垣朽木发出今人牙酸的响声。
不多时,破庙轰然倒塌。
方平三人早已远遁,此刻正伏在一处小丘后面观看,见到此番场景,三人面面相觑。
“要不,我们等他们打完再出手吧?”
“同意。”
“可以。”
三个诡异存在的争夺并没有持续太久,黑谷太公留下的力量显然不是另外两个诡异产物可比的。
那孩童与肿胀女人被触须缠绕,而后缓缓拉入一团不可名状,仿佛长着世间千万种怪异器官,浑身脓液横流,下身长着黑色羊蹄的诡异存在的体内。
方平与姚林只是看了一眼那诡异存在,便感觉头疼欲裂,双目缓缓流出鲜血,他们紧紧捂着脑袋,咬牙不发出声音。
这仿若黑山羊与万物之母的怪物,又是一尊不可知、不可忆、不可解的诡异存在。
唯有顾存芳,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只是焦急地看着二人。
半晌过后,尘埃落定,一个身着大红嫁衣,长着三个头颅,腹部畸形肿胀的女人,从黑暗里挪步而出。
其所过之处,万物仿佛受其影响,变得扭曲而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