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林长生看到文华殿,群臣声讨的一幕,也是微微皱眉。
刚才王庭知所言,前两个问题还好说,蹇义都是有问有答。
但在第三个问题上,百官为何勃然变色?
是因为王庭知的第三个问题,是在询问宝钞在民间是否能充当“税收”!
这是能问出来的吗?
在朝臣看来,这是连想都不能想的禁忌!
你现在敢问,是不是还在想,现在敢想,是不是以后还想做?
宝钞充当税收。
那税粮如何?
盐税、茶叶、丝绸、铁矿……等等繁多的税务以及徭役,又该如何?
在百官看来,先不提其中涉及到的庞大的利益团体,这些都是看得见和看不见的阻碍。
一招不慎!
就是在动摇国之基石!
如果朱棣真的感兴趣,并且施加行动。
这在某种程度上,就能要“很多人”的命!
甚至整个大明从上到下,从官府到民间,都要来一次改天换地的大清洗。
当然。
要说眼下的陛下,仅仅是见到了一个献宝人,听了他说了两句“铸币权”。怎么可能因为对方的区区几句话,就去擅自改动“一国税收之基础”?
但凡事就怕万一。
因此,在林长生看来……
这也是百官不允许,甚至在王庭知刚刚说出“苗头”后,就被直接掐断的原因。
这是断然不允许其往税收方面,多加延伸的。
甚至想也不行!
只是,在林长生的预想中。
如果说“铸币权”只是一个大明财政体系的一个“敲门砖”。
那么“税收改制”,这才是王庭知所要做的“核心”之一!
但眼下这种情况,初步到来的王庭知,未免就要退一步。
还是那句话。
慢慢来!
眼下的大明,在这位“永乐”帝的手中,是呈现“国势上升”趋势的。
无论是文治、武功、还是海外,都有建树!
永乐五年,这在历史上是个极其特殊的时间点。
皇后薨,当然眼下不会有这个“节点”,因为已经被改变。
那功绩便是:
《永乐大典》的初稿已经完成。
靖难四年的惨痛回忆,正在逐渐淡去,国势开始恢复。
朱棣派遣成国公朱能、副将张辅收复安南,虽然朱能病逝,但张辅收复安南的消息,恐怕在一两个月后就要传回京城。
毋庸置疑,交趾自古以来就是华夏领土,如今大明收复,这又是“得天之运”!
大明·航海师,郑和已经在永乐三年第一次出海,永乐五年,也就是今年,也要回来。大明海外的成绩,将第一次展露在世人面前!
可让林长生都感到无语的是……
就是因为没钱!
在永乐帝驾崩后,以“三杨”为首的内阁,迎来了一次权力扩张,并且在“宣德帝”,也就是朱瞻基的手里,以“耗费钱粮无数、入不敷出”等等理由。
不仅自己放弃了“交趾”!
而且还砍掉了航海,错失了大明真正富强,并且严控“东南亚”的机会!
这文臣集团背后的“谋划”,或许在当时看不出来。
但是在后世,联系到东南士族稳控“海岸线”,并且和倭寇联合起来,吃“朝廷海禁”福利的“案例”而言……
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利益牵扯”,林长生是绝对不信的。
既然注定,以后的大明要因为没钱,放弃交织,砍掉航海……
那在这永乐年间,就从上到下的梳理一遍。
看看从什么地方能“搞到钱”。
万历年间,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可是实实在在的给大明的财政缓了一大口气。
然而人亡政息!
一条鞭法,仅仅是坚持了十年,就有如此效果。
那在永乐这位皇帝手里,其极具个人鲜明风格的“不动则已、动如雷霆”的手段下,又会有什么效果?
还是那句话……
现在而言,所谓的变法改制,不过是刚刚起了一个由头。
林长生不介意慢慢来。
但这股势,却要在这段时间内,聚集的越来越强烈!
直到最后。
滚滚大势之下,再无人可挡!
……
而此时,朱高煦却是无语了。
“尔等……尔等盯着……盯着本王作甚?”
饶是朱高煦再飞扬跋扈,眼下被这些四品以上的大员,特别其中还有六部尚书,文渊阁的几位大学士一直盯着……
朱高煦也不由得背后发凉。
不对劲!
俺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可俺也没说别的,就说了一点点而言。
“老二,这真是你自己想的?”
此刻,朱棣主动打断这个僵持的局面。
诚如百官所想的,此事非同小可。
在朱棣的预想中,王庭知所说的,也远远没有他说出来,自己就要惊为天人,然后不顾一切去施行的程度。
但这个二儿子,在这场“表现”中,可是太突出了。
突出到,他以为是变了一个人。
朱高煦被突然询问,登时停顿。
只好梗着头皮说道:“就是俺自己想的!”
“说实话!”
“你骗你爹,也是欺君!”
朱棣猛然一喝,也是主动将这文华殿的古怪气氛,给扰乱。
朱高煦迟疑片刻,小声咕哝道。
“这怎么就是欺君了?”
“说是自己想的就是自己想的,虽然不是主动。”
“但也是俺脑子里自己冒出来的,这做梦怎么就不算是自己想的。”
“哦?”朱棣眯着眼,“自己冒出来的?你的脑子几斤几两,你爹我比你清楚。”
“你做梦能梦到这些……”
“等等,你说的是做梦!”
朱棣猛地起身,目光灼灼。
同一时间,太子朱高炽,少师姚广孝,也是愕然的朝着朱高煦看去。
原来如此!
怪不得……怪不得……
朱高炽恍然大悟,随即看着二弟的眼神,怔怔出神。
那位不知道是自己家的谁,但应该是个老朱家的前辈吧?
二弟怎么也给梦到了?
要知道,之前只有父皇和皇孙……
“你说你梦到的……也是他?”朱棣再度问道。
这古怪的对话,让百官一时半会儿也分不清了。
但朱高煦眼看自己的底细,被扒拉出来,他只好点头道:“这位老人家给我讲的可是铸兵之权。”
“联系到铸币权,那也是俺自己想出来的。”
“你想出来个屁!”此时的朱棣眉眼一变。
联想到他自己当初的梦境,朱棣几乎是重新看向了王庭知。
“第三点,你就别说了!”
“就说前两个问题,只关于铸币权,你且说说,你又有何解决之法?”
刚才朱棣等人的反应,王庭知尽收眼底。
看见这一幕,他眼神之中也露出奇异之色。
转回思绪后,王庭知这才道:“启禀陛下,其实还是诸位大臣多想了,草民之所以谈及那三个问题。”
“最初的起因,就是在阐述,大明宝钞为何会失败!”
此话一出。
众人这才想起,刚才的确是在谈及“铸币权”时,百官提出了“铸币权和大明宝钞异曲同工”,而王庭知开口就说“二者决然不同”,并且这才因此延伸出了“大明宝钞为何会失败”的问题。
在这个基础上,王庭知这才问出了,让朝臣激动的三问。
现在,一切回到原位。
朱棣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表情并无变化,只是问道:“那依你来看,宝钞为何会失败?”
“其实从刚才那几个问题的回答,这个答案,或许在座的诸位大臣,包括陛下,都已经有了答案,并不需要草民再多加赘述。”
“因此,草民就直说了。”王庭知缓缓吐出一个字:“信!”
“信?”诸臣惊疑,朱棣默然。
却见王庭知继续道:“大明宝钞之所以会失败,其实根本原因就是……
朝廷无信!
百姓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