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的轰鸣持续,遮天蔽日的长生飞舟,依旧肆意朝这座荆门巨城倾泻着火力。
山摇地动之间,阵禁摇摇欲坠,但每隔一会,似有力量补充一般,阵禁又恢复如常,继续抵挡着长生宗的这般攻势。
这个层次的力量,显然已经不是城中绝大部分修仙者能够企及的。
或者说,已经跟练气,筑基,这两个境界的修仙者无关。
这场决战的一开始,便是最顶尖的交锋。
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但城中森严的秩序,似也证明着,这场决战,对绝大多数修仙者而言,算是突然,但对顶尖的存在而言,应该是预料之中。
至器堂,与外界的喧嚣,俨然有着些许格格不入。
硕大的器堂,不见几個修仙者踪迹,往日喧嚣的库房,此刻亦是一片寂静。
“楚道友,你可算是来了。”
谢藏锋显得有些疲倦,见楚牧走来,才勉强挤出几分笑容。
楚牧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此战……究竟为何?”
谢藏锋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谢宁,此女愣了愣,随即知趣的退下。
堂中两人端坐,这时,谢藏锋才缓缓出声,声音低沉:“不瞒道友你,此番变局,恐不输当初瀚海叛离。”
楚牧神色微变,心潮翻涌。
当初瀚海叛离,可几乎是让正道盟近乎分崩离析!
要知道,当初战事初期,正道盟可是势头昌隆,几乎是全线压着长生宗打。
瀚海叛离,正道盟全线溃败,据说连元婴修士,都陨落了一尊。
如今之变……不输瀚海叛离?
他没有言语,默默听着谢藏锋继续说着。
“荆门的守护大阵,乃是一座四阶大阵,其阵法核心,源于水火相济。”
“水是源于东湖水脉,而火,则是源于我盟一位元婴太上的本命之宝。”
“而这一次,我盟有一位金丹真人叛变…………”
谢藏锋缓缓诉说着,在楚牧心中,也大概形成了一个事件脉络。
事情的起因,源于长生宗于正道盟那捋不清,断不了的千丝万缕联系。
毕竟,所谓正道盟,其实就是当初长生宗附属之下的一个个家族。
所谓长生宗,就是由这一个个家族势力组成。
长生宗弟子,也大都为各个家族子弟,以及一些散修。
这其中的关系,哪怕如今双方已经背离,敌对,也不可能彻底断绝。
而这一次,按谢藏锋所说,则是源于正道盟的一位金丹真人叛变。
而这位金丹真人,则是正道盟驻守荆门的数位金丹真人的其中一位。
以正道盟的体量,若单纯只是一位金丹真人叛变,影响倒也不大。
但这位金丹,叛变之前,竟将荆门的守护大阵破坏。
最开始的那火光冲天,其根本原因,便是在于此。
而按谢藏锋所言,荆门的守护大阵,是源于水火相济,水是源于东湖水脉,而火,则是源于正道盟一位元婴存在的本命之宝。
阵法被破坏,毫无疑问,自然波及到阵法根本。
水脉受损是其次,那位元婴真人的本命之宝因此而受损,显然才是当前最致命的问题。
本命之宝,乃是于修仙者性命相交之物。
威能强悍,可随修仙者修为成长而成长。
但同样,若是受损,自然也会直接影响到修仙者。
而这一次,那位元婴存在本命之宝受损,毫无疑问,也因此而受创!
事情的脉络,无疑已经很是清晰。
在修仙界,战争的天平,关于方方面面,但其根本,显然还是在于那高高在上的顶尖修士。
顶尖力量的平衡,才是真正的平衡。
顶尖力量的失衡,那就是不可逆的失衡……
而眼下,一位正道盟元婴受创,其他地方尚且不知,但在这荆门战场,顶尖力量,显然已经有所失衡。
长生宗,显然没有放过这个天赐良机。
这场决战,来得突然,但也在情理之中。
但眼下如此这般的局势……
楚牧心头俨然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大阵虽遭破坏,但长生宗想要攻破,可不容易。”
“况且,消息已经传至后方,我方支援很快就能赶来……”
谢藏锋似是给楚牧打气,又似乎是在安慰着他自己,但言语之间,却全无往日之坚定,更多的,是难言之彷徨。
“此等局势,已不是我等能左右的了。”
“安心本职,待日月交替,总会见分晓的。”
“城北尚缺一总理器物之人,道友你炼器技艺超群,就麻烦道友你去一趟吧。”
“行。”
楚牧没有拒绝,领命之后,便走出器堂。
眼下这般局势,已是危在旦夕。
但他既然身在这荆门城中,哪怕正道盟这棵大树再怎么危在旦夕,对他而言,也是最好的庇护,没有之一。
至于想办法离开这荆门城……
他抬头看向天穹,绚烂依旧。
大敌已临,现如今想办法出城,就算能出去,那也是送死!
现如今这般局势,可不会有什么王对王将对将了。
他长吐一口气,看向眼前的街道。
和他的预想,并没有什么区别。
按照正道盟早就颁布的法旨,如今大敌当前,已经开始了强征。
在城中的所有修仙者,皆统一管理,编队,安排着相应的任务。
一切皆是有条不紊,紧张有序。
沿街而行,至北城门,便有数位器堂炼器师相迎而来。
他驻足城墙之下,抬头看去,城墙上轰鸣不断,一尊尊灵能炮,似也在朝天穹之中倾泻火力,轰鸣之间,城墙似乎都在震动。
“前辈,请。”
一器堂炼器师主动出声。
“城外,现在什么情况?”
楚牧迈步而出,随口问道。
“长生宗已兵临城下,前哨营地已经没了消息,整座荆门城,已经被长生宗包围。”
楚牧颔首,心中了然。
踏上城墙之上,便是如立于山巅一般的俯瞰。
城外之景,亦是随之映入眼帘。
绚烂,依旧是璀璨夺目的绚烂。
纵横交织的无数光芒,几乎彻底占据了视野,这无数的光芒,最终皆是化为恐怖的灵能攻势,落在这一座护城大阵之上。
阵禁铭文缭绕,在这数不尽的攻势之下,近在咫尺的涟漪涌动,但转瞬之间,似又恢复正常。
好一会,他才透过这璀璨绚烂的光芒,稍稍看清楚城外之景。
城外,是……大军压境,是不动如山的巍峨!
一个个恍若军阵一般的阵型,从城墙之下,一直蔓延至天际之间。
有修仙者成阵型而立,手掐法诀,合力施放着一个个恐怖的法术。
有一个个傀儡军阵,明显是被阵禁合力,一道道光柱冲天而起,狂轰乱炸。
有一尊尊灵能炮,摆成一个个炮阵,在一位位修仙者的操纵下,咆哮怒吼,肆意倾泻。
也有各种五花八门的傀儡,青面獠牙的炼尸,怨魂,乃至数不尽的各类妖兽。
它们如同蚁附攻城一般,已经逼近城墙之下,用着各种手段,轰击着城池大阵。
天穹之中,除了那三艘遮天蔽日的长生飞舟之外,更是还有各式各样的飞舟,遮天蔽日,同样也是以各种手段进行着轰击。
毫无疑问,所有的手段,皆是朝着这一座护城大阵,亦或者说,朝着这一座与一位元婴修士性命攸关的护城大阵而来。
而城中,反击同样汹涌,借助大阵的守护,城墙之上,同样也有修仙者结阵,合力朝城下倾泻攻势。
也有架在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灵能炮,朝着城外反击。
也有越来越多的修仙者,被组织起来,站在城墙各处,朝城下倾泻着各种手段。
符篆,法器,法术……
诸如此类,漫天绚烂交织,就好似一副美轮美奂的画卷。
只不过,这副画卷,唯美,却又致命般的恐怖。
在城墙之上,尚且有大阵保护,修仙者们可以肆意倾泻各类攻击手段,而不用顾及自身。
而在城外,虽也有各类防御手段,但在护城大阵尚存之下进行强攻,本就是完完全全挨打的劣势。
城墙之上,每一道攻势的落下,城外,要么,便是傀儡器物,炼尸怨魂的被击毁,要么,就是一位,甚至是多位修仙者泯灭。
尤其是那一尊尊灵能炮,在平日里,或许威慑作用大过实际,而眼下这般局势,那就是一炮下去,糜烂一片。
城外,长生宗为了扩大战略优势,不惜代价的强攻,就已经注定了,会牺牲很多修仙者的性命。
楚牧注视着眼前这一幕幕惨烈景象。
这还是他第一次,也是步入修仙界的唯一一次,亲眼见证,亲身经历修仙界这种真正意义上的战争。
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却莫名给人一种近乎错觉的渺小之感。
似乎,个人的力量在其中,俨然如蝼蚁一般。
但很快,楚牧便将这个错觉压下。
很显然,这只是他这种低阶修士,面对这般恢宏战争的感觉。
战争的重心,还是在于那高高在上的一小撮人。
楚牧抬头看向天穹,除了那三艘遮天蔽日的长生飞舟以外,他似乎还可看到数道人影凭空悬浮,俯瞰荆门。
人影若隐若现,高高在上,在这绚烂之下,显得极为不真实,但又明显真实存在。
仅仅只是一眼,明明相隔甚远,甚至,还有大阵隔绝,有漫天绚烂交织,但莫名的,楚牧还是骤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悸之感。
这种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汹涌,来得恐怖。
似乎,再看下去,就会有不可抗拒的危险一般。
他心脏剧烈跳动几下,脸色稍显苍白。
不着痕迹的将略有颤抖的手收入衣袖,他这才看向身旁几位器堂炼器师,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
一番交谈,他才稍稍平静些许,对这城墙之上的防守布置,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器堂的职责,依旧是后勤维护。
主要就是对城墙的维护,以及城墙上各类器物的保障,和他之前在器堂领的那些任务,倒也没有太大区别。
而这北城墙之上,各类炼器造物,其数量,更是多达三千余尊,遍布整面城墙。
此时此刻,这些器物,也皆是在一个个正道盟修仙者的操纵下,发挥着效用。
而负责于这三千余尊器物保障的炼器师,也有两百余名。
只不过……
经多年鏖战,在这荆门,正道盟有经验,有能力的炼器师,着实死了不少。
毕竟,炼器师这种技艺,本就是需要大量的资源和时间。
而对一个修仙者而言,资源的多寡,在于其他方面,但时间的话,显然是固定的。
修习一门技艺,基本就等于将绝大部分的时间投入其中,为此拖累修行进境,也不是不可能。
绝大多数炼器师,以及修习修仙百艺的修仙者,基本都不可能如他这般,兼具其他技艺不说,还有着强悍的战力。
一般都是技艺不错,战力颓弱,亦或者两者皆寻常。
遇到不可挽回的局面,那基本就是等死。
如他这般,遇到危险,要么从容开溜,要么直接反杀,显然也是极少数的极少数。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让他这个外人来负责器堂之事。
这个职事,倒也颇为符合楚牧心意。
地位崇高,职权不小,还不用去与敌搏杀卖命。
纵使大阵告破,两军直面厮杀,也与他关系不大。
他在几名器堂弟子的引领下,在城墙之上穿梭巡视着。
现如今的他,还算是悠闲。
有着大阵的保护,城内的一切,尚且都还颇为从容。
正道盟在荆门城经营已久,各类器物物资的储备,明显也都极为充足,一切皆是有条不紊。
但愈是有条不紊,楚牧心中的担忧,就越浓郁。
刚才与谢藏锋的交谈,透露的信息很多,有一点,很重要。
那就是,他眼前的这座护城大阵,是与一位元婴存在的本命法宝相连。
他虽对阵法之道没有系统的了解,但好歹,身为一名炼器师,对阵禁,对本命之宝,他还是有详细了解的。
器物布阵,是常见之事。
本命法宝布阵,那就说明,那位元婴存在,很大可能,会是一名元婴境的阵法师。
这种存在,正常而言,驻守荆门,以本命法宝布阵,基本就等于荆门的固若金汤。
但现在,显然不正常。
毕竟,堡垒已经从内部被攻出了致命缺陷。
一位金丹真人叛变,破坏了阵法核心,还损坏了那位元婴修士的本命法宝。
如此的话,这座大阵的核心,显然已经出了问题。
而大阵核心出了问题,大阵还在维持,那就意味着,必然是那位元婴修士,在强行维持大阵的运转。
也就意味着,大阵承受的任何一份攻击,都等于是间接攻击在了那一件破损的本命法宝上。
等于就是那位元婴修士,以一己之力,扛住了眼下这漫天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