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嘉图洗漱完毕,走到观察台附近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天色还没有完全黯淡下去,天井外挂着一抹昏黄,但石碑下已经有人开始攀爬。
嘉图看到他们中有些人很聪明,没有独自攀登,而是找了同伴一起,双方的腰间互相系着绳索,一人在前面当先锋探路,另一人在下面系着绳子,作为保险。
绳索是腰包里附带的,每人都有一卷,差不多在十米长,作为攀登绳索而言短了点,但至少聊胜于无。
“进度很快啊……已经有人爬到了第一个断裂点了……”
嘉图走到华伦和赫娜旁,仰头看着石壁上的先攀者。
巨碑上的工型钢筋分布非常有特色。
越是靠近地面的位置,钢筋的数量越密集,以至于第一个阶段的先攀者几乎不需要“攀岩”,只要不断拽着钢筋,就可以顺利到达第一处断裂点。
整个过程有差不多一百三十多米,石碑第一道断裂带的坡度也非常和缓,差不多70多度,在整个石碑的攀爬路段中,已经可以称得上“大缓坡”了。
“你是说‘钢筋区’吗?”
华伦扭头看了嘉图一眼,然后说道:“接下来就是整个攀爬阶段的第一个难点了——”
“‘大屋檐’。”
嘉图眯起眼睛,望去石壁最上方的一组攀爬者。
果然,他看到断裂开的第二段岩壁,和第一段岩壁形成了一个三米多的错层,就像是中式房屋突出墙壁的“屋檐”,垂直于第一面岩壁,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跨越这三米多宽的悬空地带,抵达第二段岩壁。
“啊……果然掉下来了。”
随着一声惊呼,攀爬最快的那组先攀者,从大屋檐下的平板岩层上摔了下来,不过他腰上系着伞绳,下坠的趋势被绳索末端系着的工型钢拽住了。
不过他看起来也并不是完好无损的,四脚悬空地挂在绳索末端,四肢低垂着,整个人都没了动静,似乎已经昏了过去。
他坐在钢筋上的同伴看到这个样子,连忙拉着绳索把他拽了上来。
施救者俯身检查了下自己坠落的同伴,突然向下面的人挥起了双手。
华伦眯着眼睛,仔细看着他的手语,神情突然严肃起来:
“他腰断了……”
嘉图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牺牲者。
不过这组攀爬者距离巨碑边缘比较近,所以施救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把负伤者送到了某条断裂带里。
然后他们就看到,孙思邈几乎是以平地起飞一样的速度,拽着巨碑旁的断层,爬了上去。
然后他背着受伤者,两步并作一步地爬了下来。
在他们抵达地面的时候,很多人都围了上去。
“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嘉图向华伦他们建议着,也向人群的方向走去。
这是第三轮测试出现的第一名负伤者,所以很多人都在意他的情况。
孙思邈在把负伤者背下来之后,就把他抱到了地下广场比较安静的地方。
负伤者在躺到地上前,还维持着意识。
嘉图远远地看到他拽着孙思邈的衣襟在那里哭:
“孙考官……我……我的双脚没知觉了……”
“……脊椎受伤了吗……”
孙思邈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看来十米的绳索还是太长了……二十多米的下坠距离,把你的腰椎拽断了……”
“我……我还能恢复正常吗?”
受伤者有些绝望地问道。
“运气好的话,还能站起来。”
孙思邈在他的腰间摸了摸,点头说道:“骨裂的情况不算太严重,但想像之前那样正常行走,应该是不可能了。”
孙思邈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早就做好了受伤或者摔死的准备,却仍旧没想到第一个例子,那么快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啊……有人摔下来了。”
嘉图背脊一寒,他突然听到有人在他身后说道。
他猛地转过头去,却正好看到坠落者摔到地面上的那一幕。
坚韧的人体,像是水袋一样破开了。
断掉的肢体向外飞出去了好远,把一名站在它附近的攀登者给吓坏了。
“是刚才那名施救者……”
华伦明显认出了坠落者,喃喃地说道:“耗费了太多体力吗……”
嘉图向头顶望去,死者的腰包还挂在一根突出的钢筋上。
以他的位置想掉在那里,只有可能是从正上方的突出岩层——“大屋檐”上掉下来的。
估计他在送走负伤的同伴之后,并没有选择放弃,而是继续挑战起了“大屋檐”。
结果就像是他的同伴一样,他也失手从“大屋檐”上掉了下来。
因为没有保护者,所以他身上没有系着绳索。
从高处坠落的施救者摔在屋檐下方的工型钢筋上,然后又顺着钢筋的坡度滚了出去。
最后从一百多米的高空摔在地上,成了第一名牺牲者。
嘉图听到身边的训练生里有人干呕了起来,鲜血顺着天坑底部的碎石缝隙,汇入水塘中,让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包括嘉图在内,很多人都下意识地思考起来——
这弯两百多平的水塘,已经吸收了多少鲜血,才让它旁边的勿忘我开得如此艳丽?
“好了,想要放弃的人,可以到我这里登记哦。”
孙思邈善意地提醒,让所有人回过神来。
但除了一小部分人有些犹豫之外,大部分人还是咬牙坚持了下去。
毕竟在他们看来,第一名死者的诞生,是因为他的不自量力。
如果老老实实地做“双人保护”的话,绝对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至于另一名受伤者,则被他们故意抛在了脑后。
这就是“少年”。
一意孤行起来,就听不进去任何的劝诫。
嘉图看到孙思邈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监考官摇头给受伤者喂了些止痛药,然后就把他扔在那里,任其自灭了——
毕竟,如果手脚健全的返回者不够多,那么这些伤员就只能躺在这里等死了不是吗?
嘉图有些阴暗地在心中想道。
却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大石碑。
在黄昏黯淡的光线下,宛若由大理石铸成的《生命石碑》是如此的耀眼。
如果看到它上面十几名奋不顾身的攀爬者的话,就更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