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景色总是迷人的,终南山更是如此,正应了空山新雨,洗尽千山。
正值朝阳初升之际,霞光万道,好似火发,斑斓异彩罩住了整个终南山。
绝峰崖顶静静矗立的三道人影,凝若石像,自也被披上了神圣绚烂的外衣。
方证和冲虚到了终南山绝顶之处,天黑之时无力细观,如今得瑕,自要一睹名山风貌。
卓凌风自当陪同,三人站在崖边举目远眺,眼见各处残峰断崖,笼罩在霞光之中,气势恢宏,玉笋簇生之姿、堡垒踞霄之势,堪称奇绝。
三人都是见识广博之人,临此胜境,胸襟也是为之大畅。
方证不胜感慨道:“只观终南山景,就能想到昔日全真之恢弘,重阳真人之风采。此等先辈名传千古,我辈不及其万一矣!”
冲虚道人也不由赞叹道:“是啊,素闻重阳真人天生一副济世救人的大胸怀,他先学文,后练武,纵横江湖。
因为金兵入侵,又大举义旗,与金兵对敌,却终因金兵势盛,连战连败,无力回天,这才愤而出家,参透了清净虚无的妙诣,光大了全真一脉!”
卓凌风心知他们在自己面前大加夸赞重阳祖师,必是要说正题了,遂点了点头道:“不错,重阳真人乃是我辈习武之人之楷模,可似他这种人杰,千百年来也不多见。”
方证微微一笑道:“重阳真人固然是难得一见的不世之才,但卓大侠侠骨英风,大有重阳遗风。
老僧虽与尊师缘悭一面,但他有徒如此,便知此老也是吾辈万不能及的高人。”
卓凌风哈哈一笑道:“二位请坐。”
说着纵身一跃,三人都跃起盘膝坐于山边一座平坦的大石上。
冲虚笑道:“卓大侠定是以为我等此来抱有目的,所以才刻意恭维!”
卓凌风打了个哈哈,不置可否。心想:“不远千里助我,还大侠不离口,又是夸祖师夸师父,我自己都不知道除了这個,我哪里配得上你们二位如此对待。”
方证合十念了一个佛号,缓缓说道:“非老衲夸口,当今世上,能让老衲与冲虚道友称一句大侠的,绝无仅有!
你且听老衲细细道来缘由。
武林中盛传林家《辟邪剑谱》为你所得,旁人或许多少信了。
但老衲与冲虚道友却能肯定,这纯属无稽之谈。
而你却不加以解释,我等大胆推测,你是为了免除林家灾祸,才会如此作为。
此等侠行,正合了我佛道两家济世救人,舍己从人的大胸怀,说你有重阳遗风,绝非我俩在这肆意妄言。”
卓凌风心下一凛,但又想到:“二人知晓葵花宝典与林家辟邪剑谱的由来,猜出这点也不为难!”
遂点了点头道:“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在下自家武功都多不胜数,自己尚未修炼到家,自不会对什么辟邪剑谱感兴趣。
只是我与林家有份渊源,大丈夫自当恩仇必报,所以这才如此行事,也谈不上什么侠行,当不得二位如此推崇。”
说着拱手正色道:“不管怎样说,今日我欠下两位一个天大的人情,二位此来有何见教,还请明说,只要卓某力所能及之事,绝不推辞。”
方证说道:“卓大侠言重了,我与冲虚道友此来,只因你在衡山城对于正魔两道之见解,可谓丝毫不差,我等深然此言!
所以老衲知晓你坏了左冷禅的大计,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这才派遣门下几位师弟盯住嵩山动向,否则也不会如此凑巧。
若非实在见你中毒,明显不支,老衲也不敢随意出手相助!
坏了你的名头!”
冲虚道人也说道:“不错,你当众说出三丰祖师关于正邪之道的见解,没有一句是信口开河,贫道听了,好不惭愧。
我与方证大师佩服你的行事为人,又与你同心同想,故而一接到方证大师传书,贫道即刻率领一百名武当门人,日夜兼程赶来,绝不能见你为嵩山派所害!”
卓凌风怎知自己为林家顶雷之事,落在这二位眼里,竟然如此高大上,当即拱手道:“二位援手之德,在下没齿不忘。”
说着叹了一口气,道:“可我险些丧在左冷禅手下,现在想来,我当日所言所行,有些太过想当然了!”
冲虚摆手道:“卓大侠不可灰心!”
这天下事多有挫折,昔日重阳真人武功天下第一,阻止不了金兵侵宋。
我祖师三丰真人也是天下第一,却也没办法阻止蒙古霸宋!
再说到左冷禅,他也自知武功并非天下第一,可他还是要进行五岳并派,与少林武当鼎足而立。
以他的野心,还会进一步蚕食昆仑、峨嵋、崆峒、青城诸派,一一将之合并。
然后他再向魔教启衅,率领少林、武当派将之灭除,纵然武功不是天下第一,他也是实际的武林第一人。
所以真正干办大事,那也不是全凭武功,更要紧的是凭着一股势头。
你有心消除正魔界限,我与方证大师也有心促成此事,你我三人可谓一拍即合,未必就不能消弭武林争端。”
方证接着道:“可是此事之艰难,现今却不在于我武林正道。
卓大侠若真有信心十招击败左冷禅,他绝无生路,你不杀他,他也无颜苟活!
届时你武林威望之高,必是当世第一人。
而我们想要成就此等大事,最为要紧的不是什么武功高低,而在于舆论!
否则天下的皇帝都是天下第一高手去做了。那东方不败也就可以独尊武林了!”
冲虚补充道:“我武林正道以少林武当为首,我等三人再联合丐帮、昆仑、峨嵋、崆峒等派,世间舆论握于莪等,消除正魔界限,绝非难事。
可是魔教行事作风不改,此事实在难促,但若要让他们改正自身习气与妄想,更是难上加难!”
两人这番话,卓凌风自是深以为然,道:“此言甚为有理!”
冲虚又道:“卓大侠,你可知魔教的口号是什么?”
卓凌风点头道:“日月神教,千秋万载,东方教主,一统江湖!”
方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冲虚叹了一口气道:“乱子就在这里。
魔教和我正教各派连年相斗,仇怨极重,其实一切的起源并非是什么深仇大恨,而是双方首领人物,都存有诛灭对方,独霸武林之心。
你出身全真,必然熟知武林掌故,这古往今来,天下各门各派之中,偶尔都有一二才俊之士,武功强绝当时,雄霸天下。
如全真教、丐帮、少林、武当都曾有此等人物。
可若想只凭一人之力,便想让天下各大门派俯首称臣,那可前所未有,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我正道中的左冷禅心有此想,魔教中的东方不败也有此心,这种人留有一人,消除正魔界限之举,都是徒劳。”
卓凌风半晌不语,心想:“东方不败现在却没这心思。
但那杨莲亭现在排除异己,掌控魔教大权,一旦彻底在魔教站稳脚跟,以他的尿性,必然要对正道挑衅,掀起争端。
而东方不败这个一心只有杨莲亭的人妖,必然支持!
他们这话的确是实情!”
方证冲虚不知他的心事,方证又接着道:“左盟主本是五岳剑派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他满腹野心,想做武林第一人。
魔教也是要一统江湖,此心之下,武林中如何更有宁日?
江湖上各帮各派宗旨行事,大相径庭。一统江湖,既无可能,亦非众人之福。
我们纵然想退一步,恐怕魔教也得将我正教各派尽数诛灭不可。
除非咱们人人都向他磕头,高呼‘东方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冲虚喟然叹道:“大到天下,小到江湖,古来多少英雄豪杰,却都逃不过权势名利之心,这也是武林风波迭起,纷争不已的大由头!”
卓凌风点头道:“不错,左冷禅与东方不败这种人物不除,我等之想自然难成!”
说到这,朝两人拱了拱手:“卓某还有一请!”
方证道:“卓大侠请讲!”
卓凌风道:“我与左冷禅大战一场,对他的武功根底大有了解,十招击败他大有把握!
不过,这事为了万无一失。
还望二位让门人弟子大厮宣扬,让江湖尽人皆知,传我卓凌风狂妄自大更好!”
冲虚奇道:“大厮宣扬不足为怪,为何要传你狂妄自大呢?”
卓凌风微微一笑道:“不管左冷禅自己认为我是大言不惭,还是觉得我胸有成竹。
我都要让他的心没有片刻安宁,时刻想着我会怎么对付他。
他昨日经此一败,心志再是坚定,面对这么大的赌注,又有各路江湖人的宣扬,他的心想静也难静!”
其实卓凌风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集运珠”所需的气运值。
只有人人不信,自己做成了这件大事。
人人才会瞠目结舌,那气运值才会多,否则人人认为这是意料中事,自己又白忙活一场,得不偿失!
方证冲虚齐齐答应道:“此言甚是有理。”
卓凌风又道:“还有一事,十招之约非一般比武争胜,对他这等人物本就是奇耻大辱,他若真的败了,嵩山除名,我怕他到时狗急跳墙,采取玉石俱焚之举!
毕竟这世上最厉害的远非武功!”
冲虚捋须点头道:“不错,你二人争斗必然万众瞩目,嵩山为其主场,他若败了,嵩山一派除名,难保他不行此事!
若在地下提前埋上火药,岂不让我们齐升大罗天!”
方证白须飘拂,合十道:“卓大侠放心,今日之后我与冲虚道友派出二十名师弟,他们都是武林中的一流人物。
潜伏嵩山打探动向,让他的阴谋手段,玩不出来!”
卓凌风心下一凛,心想:“好大的手笔,一次就能派出二十名一流高手!”
说到:“那就劳烦二位了!”
冲虚笑道:“卓兄弟不要觉得我们势力大,可是魔教的高手比我们更多!
他们的光明使者,护法长老都是当世一流高手,有些旗主坛主也都是了不得的人物,还有那三山五岳的奇人异士,左道之人更是数不胜数,所以我正道武林面对魔教不占优势!”
卓凌风点头道:“不错,这个我有所了解!”
方证叹了口气道:“正是因为魔教势力太大,若是群斗我们不占优势不说,还会造成武林浩劫,血流成河,这并非我等出家之人所当为。
可若是单打独斗,别人还则罢了,那东方不败,我正道武林估计无人能敌!”
冲虚道人道:“这就是我们想要与卓大侠商讨的!”
卓凌风笑道:“不用商谈,东方不败号称天下第一,我自会找个时机邀斗于他!”。
他说的平淡,内心却有些不舒服。
因为他一身武功,的确有心去斗东方不败,可是不想被人架着上,但现在明显就是这样了。
只是他对二人将要说些什么,很是憧憬。
方证与冲虚一对视,冲虚说道:“卓大侠壮志可嘉,但你现在估计胜不得东方不败,绝不可贸然行事!”
这句倒让卓凌风心里舒服了,不由眉头一挑:“哦?”
方证反问道:“卓大侠可知《葵花宝典》?”
卓凌风微一颔首:“有所耳闻!
听说辗转之下,落在了魔教手中,我与恩师猜测,东方不败可能已修成此功。”
方证吐了一口长气,说道:“我与冲虚道友也有此想法,所以劝你不要贸然挑战!
卓大侠出身名门,武林史实自非无知之人所能比,估计葵花宝典之详实,无须老衲多说了吧?”
卓凌风笑道:“这太宽泛了,有的我也不好说。只是听我恩师曾说,葵花宝典的出现,本就是一场大阴谋,现在的武林格局几乎都是从它出现在江湖中慢慢改变形成的。”
这话一出,饶以方证与冲虚的定力,脸色也是齐齐一变,方证更是将手中念珠拨个不停,显然内心震荡很大。
卓凌风也不催促,摸出腰间葫芦喝了一口酒。他与少林武当虽有合作之心,但他也要知道二人在自己面前能交多少底,否则他也只会虚与委蛇。
如此沉重的话题,也让三人略显疲惫,
这时在雨后初晨的清风阵阵吹拂之下,三人衣袖猎猎作响,精神也是为之一爽。
冲虚向方证瞧了一眼,道:“方丈大师,卓老弟与其恩师都是明白人,你还是详细解说一番吧,否则卓老弟不会与我们交心,以为我们心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大阴谋呢。”
卓凌风笑道:“言重了,只是有些事我都知道,二位不与我推心置腹的谈一谈,我的确有些不把准。”
方证微一颔首,抬头看向天空的悠悠白云,说道:“这《葵花宝典》的确与我少林大有关联。事涉泉州少林寺方丈红叶禅师与嵩山本寺方丈。
而且此事其中曲折甚多,有些话老衲不便明言,毕竟涉及前辈高僧清誉,卓老弟心中清楚便可!
毕竟你也说了,全真也好,我少林武当也罢,虽看似都是佛道两家之魁首,奈何都有不肖门徒。
他们虽无独霸武林之野心,却也堪不破心中的‘名利’二字,奈何酿成大祸,致有今日之局面。
红叶禅师圆寂之前,有遗书写给嵩山本寺方丈,信中多有悔恨,本寺方丈亦是如此。
老衲从先辈所留典籍中知晓这段隐秘,就立志为我少林挽回过错,也还天下武林一个太平!”
冲虚道人也点头道:“不错,关于这事,我武当也是深受其害,现在三丰祖师的真武剑与他老人家亲笔手书的太极拳经都在魔教黑木崖呢!”
卓凌风见二人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也是有些出乎所料。
他深知两人在原轨迹中对令狐冲的说法,全是哄傻小子似的。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将令狐冲一刻侠义之心,挑的恨不得拔剑干掉左冷禅。又将岳不群的真面目戳的面目全非,他们少林寺俨然一个被偷书的受害者,哪有丝毫罪魁的意思。
试问,一本明知厉害的武功秘籍,怎么藏的,就被两个做客之人给偷看了,还有时间一人记一半!
最可笑的是,两人都回华山了,红叶禅师事后却发现他们偷看了,又让自家弟子上华山劝阻不可修习!
这弟子还给他们解释了,然后华山派就此分裂了。
更甚者……
念及此处,卓凌风说道:“听说当年林远图以辟邪剑法名震江湖后,魔教十长老攻打华山派夺走了葵花宝典,而后又夜袭武当山,才抢走了两件重要宝物,这些事前后分明,很难不让人为之怀疑啊!”
方证黯然摇头,心中酸楚无限。
冲虚很是扼腕道:“卓大侠所说不错,我武当数十年来,送了不少性命在黑木崖,也没夺回来。只是这都是前辈所行之事,你我都未出生,属实无可奈何!”
言下大是惆怅。
正值几人思绪纷乱之时,一道浑厚有劲的苍老声音从山下传了上了:“卓大侠,老衲方生,华山剑宗封老师想要上山求见!”
卓凌风眉头微蹙,他将封不平丛不弃二人放走,又交代了一句“东崖下接应我”,原本是想着最后实在不能行,就从东崖光滑的崖面上直接溜下去,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若是运气好,有封、丛二人相助,未始不能寻一条活路下来。
但这一切从身中毒针,到少林到来都给改变了。
可封不平此时求见自己,恐怕觉得与自己攀上交情了,沉吟一番,对方证说道:“劳烦大师,告诉方生大师,让封不平在山下等我!”
卓凌风伤势未复,强行传音,落在高手耳朵里都能听出他后劲不足,所以他不愿意自曝其短,方证、冲虚都懂,自然无人认为他是再拿架子。
只是冲虚另有所想,说道:“封不平乃是剑宗,恐怕是想入主华山,想要你去为他站台,岳先生外圆内方,对华山道统看的极重,你若强行插手,恐怕会对你名声有损!”
卓凌风笑道:“大师,尽管传言,我自有主张!”
冲虚也不再劝。
方证提气缓缓说道:“卓大侠有言,请封老师山下等候,待他忙完,自会有交代!”他声音并不甚响,缓缓说来,却送得极远,山下自能收到。
卓凌风笑道:“我听我师父讲,这华山剑气二宗之始是岳肃蔡子峰,原因也是葵花宝典,却不知是真是假。”
方证面皮一抽,他乃佛门高手,定力原较一般高手深得多,此时却是五内俱热。
因为他确定了,卓凌风与他师父真的什么都知道,没有丝毫虚假。
卓凌风就是故意点一点方证、冲虚。
想告诉他们,我们可以合作,但不要拿我当傻小子哄就够。
卓凌风见二人表情不够自然,觉得火候够了,转移话题道:“我上华山,不是为封不平他们争夺掌门之位,只是去拜访一位华山派耆老,刚好让他们带个路。”
方证须臾间已神态回复,缓声道:“华山派耆老?莫非是风清扬老前辈?”
卓凌风点头道:“不错!”
冲虚讶然道:“风老前辈仍在人间?”
卓凌风幽幽道:“他在人间与不在人间又有何区别?
只是我师父临下山前,让我去趟华山,向他请教几个问题!”
方证、冲虚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卓凌风的师父究竟是何等人物,这语气俨然风清扬就是他朋友一样。
方证点点头道:“风老前辈于我少林有恩,得知他尚在人间,真是一件大好事!”
冲虚却是叹道:“可惜了,一场剑气之争,气宗不择手段,让这世上少了一位高人!”
言念及此,方体味到名利枷锁之意。
方证也懂他的意思。
风清扬当日威望何等尊崇,却因儿女之情被人骗离华山,致使剑宗败逃,华山分裂。
而那个与他成亲的女子竟然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女。
江湖人物,在儿女之事上,若是栽了跟头都为人所不齿,更何况是个妓女!
此事于他名声大有玷污,大惹世人物议。
这也是气宗的狠辣之处,只此一事,就让风清扬一代剑中王者,活着跟死了没有区别。
所以二十五年过去了,江湖上不闻其名。
倘若风清扬只是个闲人,他那点事有谁会去关注,又何须退隐江湖,没脸见人?
卓凌风更是深知这一点,风清扬不见华山派的人,其实是恨华山派的人,恨气宗用卑鄙手段毁了他的一世名声。
前世不知有多少人,说风清扬为何不帮岳不群发展华山派,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怎么可能帮?
很简单的一个例子。
一个人的爹毁了你前半生累积一辈子的名声与事业,你还得顶着别人嘲笑,去帮他儿子发展事业,你得多贱?
风清扬没拔剑将华山派灭了,都得说一句他太仁慈!
想到这里,卓凌风不由叹道:“所谓有失有得,江湖名望越大,就越经不起失败!
你我皆是如此!”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方证、冲虚也同时起身。
卓凌风喟叹道:“二位都是当世高人,佛门讲求‘涅槃’,道家追求‘无为’,这二者都是无拘无束的大自在境界。
而想要修至此境,无欲无求,是最基本的。但人生在世,要吃饭穿衣,要顾到别人,岂能当真无欲无求?
我师父说,你我非仙佛神圣,我们只是人,到不了‘无为境界’,只能追求‘有为境界’。
只要在有为境界中,没有不当的欲求,就不会受不当的束缚。那便是真正的大逍遥大自在,二位以为如何?”
方证大喜道:“前辈如此胸襟度识,真乃菩萨转化!不知他尊号……”
说到这里,他就收口不问了。
因为人是隐士之人,自己问人道号是为大忌。
冲虚心想:“什么菩萨,人是我道家高人!”
卓凌风现在也越来越觉得自家师父深不可测,他抛几句话出去,竟然将这佛道魁首说的一愣一愣的。
但他心里想过就算,接着说道:“可数十年来,武林中因正魔之争破家灭门,血洒江湖之人何止千百家!”
说着面容一正:“二位被称为武林泰斗,卓某也非无名之辈,你我三人有了此番会面,若还不能还这江湖一个太平,卓某心中有愧,你二人一生所求不能如愿,所谓泰斗自然也是名不副实,我等必得齐心合力才行!”
方证点头正色道:“卓大侠想行造福武林,泽流百世之事,老僧们情愿顶礼供养,焉有二心!”
冲虚也道:“不错,卓大侠年纪轻轻,却有此仁人心怀,实在让人感佩万分!
况且你我若能让这正魔共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没了正魔之分,还江湖一个太平,诚为不世之功。
你我三人必然美名传世,少林武当一脉也会与有荣焉,老道何敢不尽力!”
卓凌风豪气一生,伸出右手,沉声道:“好!卓某自当勤练武功,一旦有把握,必诛东方不败,穷尽心力将魔教改造成真正的日月神教!”
方证冲虚见他神色凛然,豪气干云,心里大喜,心想:后生可畏!
可还是不无担忧,方证道:“卓大侠侠名播于四海,千金一诺,老衲自是深信!
但你挑战之前,一定得先知会老僧一句!”
冲虚点头道:“贫道也得知晓!因为这事关系到武林的前途大事,所以我们绝不能抱着尽力而听天命之想。”
卓凌风点头道:“就这么办!”
说着眼神一凝,肃然道:“那其他方面,就要二位多费心了!
行事期间,你我三人,千万不可三心二意,否则皇天不佑!”
他知道这两人有自己的算盘,但不是坏人,可还是害怕这两人跟他玩心眼,所以再来一手赌咒发誓,上个保险!
这发誓之说,前世之人都当放屁,但在这世道,无人敢欺天!
尤其卓凌风又是穿越又是“集运珠”的,谁跟他说什么封建迷信,他非吐对方一脸不可。
方证自懂他的意思,面色肃然,伸出右手握住了她的手,冲虚也伸出右手,握在了一起,齐声道:“如若有人三心二意,皇天不佑。”
三人盟誓一成,均知这场事已然成了八分,均感欢忭无限。
卓凌风则是狂喜,因为他脑海中的集运珠显示【气运值:百分之七十】。
这涨幅比上次涨了百分之二十,岂不意味着解决了嵩山与魔教,突破百分百那是板上钉钉了?
方证与冲虚也都是雷厉风行之人,一切有了定议,便与卓凌风话别,各自回转办事去也。
…
长安。
十三朝古都,人文集粹,物华天宝。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天,似黑未黑。
长安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背上斜插一柄看来十分名贵的宝剑,身边左右跟着两个中年汉子。
其中一个黄皮脸,眉目之间蕴藏着恶狠暴戾之气,正是华山剑宗封不平,朗声说道:“卓大侠,我们就在这落个脚吧,明天再上华山去!”
丛不弃以前在华山学艺,长安城自是长来,可久住中条山,对这热闹繁华的长安城阔别已久,直使他目不暇接。
就如猪八戒进厨房——样样都觉新鲜,街上飘来的酒菜香,早就使他口水大流,听师兄要在这落脚,竟当街叫起来:“师兄英明,师兄英明。”
封不平见他忘乎所以的高兴劲儿,别了他一眼,道:“卓大侠,这十几天来,我看你爱喝酒。
这天下名酒,北为汾酒,南为绍酒。
最好的汾酒不在山西而在长安,而长安醇酒,又以当年李太白时时去喝得大醉的‘谪仙楼’为第一。”
他手指临街最大最醒目的一家酒楼。
“谪仙楼”三个笔走龙蛇的金漆大字招牌。人来人往,门庭若市。
卓凌风这里自是常来,但他知道这两人离开华山多年,这地方对他们意义不同。点头道:“好!”
夜幕降临,“谪仙楼”里灯火通明,里面座位爆满,小二的吆喝声,掌柜满面春风,笑容可掬,一副发财的嘴脸。
三人一进,掌柜店家见他们都身负长剑,不敢怠慢,极力奉承。
店伙计忙给在二楼腾出一张桌子,送上热茶,讨好地问卓凌风道:“少侠要点什么?”
卓凌风正要点菜,就听一声厉喝:“快给老子上你们这最有名的谪仙酒!”
随着话音,楼梯口上来一个腰挎单刀,衣衫华丽的汉子。
众人皆侧目而视,卓凌风也不例外。
来人一脸精悍之气,冷眼一翻,神情颇是吓人,他昂首挺胸,身子一晃,就到了一张坐着两人的桌边,大剌剌地一坐,叫道:“小二,聋了?快给老子拿酒来!。”
说完手一扫,将桌上已有的酒菜,哗啦啦地扫在地上,对缩在一旁的两人喝道:“都给老子滚!”
这家酒楼的顾客,不乏和官府有关系的人,再不济也是贵家子弟,哪见到过如此蛮横霸道之人?
其中一个跳起来,戟指喝道:“你是哪路毛神,这等不知……?”
他话还没说完,身子已被人抓起。
“咔啦”一声,只听见窗户一响,人已被从二楼摔了出去。
剩下的那个,哪还敢动,忙道:“大爷,你坐,你坐!”
卓凌风见此人出手着实够快,双方离的太远,他都不及出手阻止。
眼神不由一厉,刚要起身。
封不平说道:“卓大侠,您是何等身份,跟他动手丢了体面,这等烂人,你瞧我的!”
卓凌风觉得有理,对丛不弃说道:“丛兄,看住窗户,莫要让他走了!”
他一眼就看出此人武功不弱,轻功着实了得。不想让他逃离。
丛不弃应了一声,飞身落在了窗户边。
几人说话没有丝毫掩饰,华服汉子听的清楚,斜眼一睨几人,哈哈一阵狂笑道:“瞧你们的兵刃,你们是华山派的?
岳不群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们凭什么?”
封不平缓缓起身,边走边说道:“岳不群能代表华山派吗?
大言不惭,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封某剑下不死无名之辈!”
双目开阖之间,射出两缕令人不敢仰视的炯炯神光。
华服汉子也是个识货的,一看这人不好惹,站起身来,哼一声道:“在下万里独行田伯光,尊驾又是华山哪位高人?”
封不平冷冷道:“原来是你这淫贼!
记着你家爷爷不平则鸣,只是杀你辱没了我的华山剑法!!。”
田伯光几乎气得七窍生烟,依然淡淡一笑道:“原来是华山不字辈的,你们哪位先来赐教?”
封不平长剑出鞘,怒叱一声道:“凭你也配!”
长剑一撩,精芒如电,耀眼的剑花,分袭田伯光的双目及喉结重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