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风出剑毫无征兆,世上能在三尺之距救下赵敏的,纵将玄冥二老等人换成与张三丰同一级别的高手,杀卓凌风容易,救赵敏也无丝毫可能。
然则剑锋就要落在赵敏身上时,卓凌风信手下挥,手腕轻颤,长剑一挑。
赵敏脚下的伏羲琴,呜的一声飞出,竟然挂在了帐壁的一处挂钩上。
他这力道、准度直让人叹为观止。
卓凌风徐徐收回长剑,不知为何,那张琴台悄无声息间,已断成三截。
“果然好剑。”
他挽剑一笑,向赵敏问道:“你知道这口宝剑,意味着什么吗?”
饶是赵敏心性过人,也从未离死亡如此之近,她也没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定力,一时间浑身僵直,俏脸煞白,额头上冷汗淋漓,紧咬下唇,瞪着卓凌风两眼出火,一句话也不说。
方才那一刹那,赵敏仿佛坠入冰窟,直到现在,森冷的剑气也萦绕不去,她刚才是真的怕了。
玄冥二老等人汗颜无地,他们知道若非卓凌风无心杀人,赵敏已是剑下亡魂,几人都是一流高手,面对卓凌风一人,事到临头竟然毫无用处,枉自苦练多年。
卓凌风心下一笑:“看来她也怕死!”
曲指一弹手中长剑,嗡嗡颤响,仿佛龙吟,传到赵敏耳里,感到一阵烦恶。
卓凌风淡淡道:“关于倚天剑屠龙刀的二十四字传言,只从字面意思看,手持屠龙刀就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了,能与之争锋的倚天剑,自然也有至尊之威!
这就意味着言出法随,无人可逆!”
赵敏心中无明之火熊熊燃烧,冷冷说道:“那你现在就是武林至尊,我违背了你的意思,所以你非杀我不可?”
卓凌风摇头叹道:“鹿杖客说你上次饶了我一命,我想了一想,的确也算!
毕竟我因为种种因由,不能杀你,而你却是切切实实,放了我一次。
况且这倚天剑虽是峨眉派祖传之物,却是你从灭绝师太夺取,又还给她的。
她老人家光明磊落一辈子,这次让我带来倚天剑,就曾告知我,让我万不可伤你性命,她要还了你的情。
以后再见,杀之不违道义!
故而今日无论我的提议,你答应与否,我都不会主动伤害你分毫。”
卓凌风为人轩昂磊落,不违本心,什么事都会说在前面。
若非两人立场不同,怕透露出先知优势,给自己带来绝大危险,他都有心直接告诉赵敏原来的生命轨迹,让她继续按部就班的去走。
她跟随张无忌,真是个好结局!
可惜这一切,随着发展面目全非,不足为外人道!
至于他内心此时想法,却也不加掩饰。
毕竟他能擒赵敏一次,就能擒她二次,这只在自己愿不愿费心费力,不涉及能力问题。
“卓凌风!”
赵敏胸口剧烈起伏,冷然说道:“那我是不是得谢灭绝师太不杀之恩了?”
卓凌风笑了一笑,并不作答,长剑倏又抖出一朵剑花,信手挥洒,仿佛提笔作画。
赵敏不由低头,然剑光忽消,她的眼神中满是惊讶与钦佩!
原来那张琴台已被削成三截,这时每一截,又被齐齐整整剖成了七份,很是匀称。
仿佛拿尺子量的。
这是全真剑法中的一招“繁星点点”。
就连玄冥二老、苦头陀这等高手也无不屏息,他们都明白,就刚才那一瞬间,卓凌风出剑至少二十下。
苦头陀所学渊博,时常以剑法自负,见了这等神技,也不由失色,心想:“没想到他内力在我之上,剑法之精妙,我也远远不及了。不知我明教新任的这位威震六大派的新教主与他孰高孰低!”
切木无声,固然是卓凌风内力了得,这倚天剑的锋利可见一斑。
似他这种高手,手持这等利器,意味着什么?那就是无敌!
纵然全胜的张三丰亲临,面对这种局面,也会大感棘手!谁又能挡此剑一割之威?
赵敏双眉紧皱,抬起头来,眼神微微恍惚,说道:“你是想告诉我,你身具绝世武功,又有倚天剑在手,若定心杀我,我无论如何也逃之不掉,是吗?”
卓凌风微微一笑,和这女子相处,就是省心。“铛”的一声,长剑归鞘,说道:“的确有这层意思,但我更想告诉你的却是,西楚霸王有如流星一般璀璨,却又早早陨落。
霍去病少年得志,饮马瀚海,封狼居胥,打的匈奴仓皇北逃,却英年早逝!
五丈原一场秋风,吹散了诸葛武侯兴复汉家的终生之志。
风波亭一场风雪,淹没了岳武穆坚持一生的尽忠报国之心。
你想,似这等千古人龙都有无数的意难平,何况我等凡夫俗子哪来这么多心想事成,万事顺意?”
说到这里,眼神中满是希冀。
赵敏眼中神光一闪,叹道:“你想告诉我,他们若多存世一会,这世上的一切,或许都会变得不同!
这是生命之贵重!
你也想告诉我,我若执迷不悟,与你为敌,你就会对莪真的痛下杀手,哪怕这是大违你本心之举?”
卓凌风星目神光一闪,心下对这个女子的聪慧是真心佩服。当即大力点头,说道:“我师父授我武功那天起,就告诉我。
习武之人必会杀生,然则绝对不能妄开杀戒,要懂得敬畏生命,绝不能仗着武功,就肆意戕害无辜!否则人不罚,也必有天诛!
可是非难辨,我又年轻气盛,他便让我心中常存忠恕宽容之心,这样就不会轻易害了无辜。
故而我出道以来,能不杀人,就不杀人!
尤其你灵气所钟,天生丽质,文武双全,胸怀大志,是无数须眉所不能及。竟让我生出一种老天爷太过偏心之感!”
说到这顿了一顿,笑着道:“说句实话,我就觉得这全天下的灵气,你一人就独占八斗,其余之人只余二斗,故而你虽是蒙古人,我对你也难掩欣赏之意。”
赵敏眼神凝在他身上,嘴角微微一斜,似笑非笑,道:“当真吗?昔日谢灵运曾说:‘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听你这说法,小女子可比曹子建还厉害了?”
卓凌风见她双眉微顰,神态说不出地可爱,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你和曹植在某些方面真的挺像,可他断然不如你文武双全。”
赵敏望着他,心儿又开始狂跳,血液满身疾走,若非刚才他用剑刺自己,都忍不住拍手大叫了,可情难自禁,又莞尔一笑道:“你这话我是爱听的。”
卓凌风淡然一笑道:“爱听就好,不过这话,今日我是最后一次,对你说了。
我汉家俊杰之士无不想推翻大元,若让你们再霸中原,苍生必然遭殃。
我只盼你收起扶持元廷之念,因为蒙古疆界逞快之日已过,被逐回漠北之势已成。
你是蒙古郡主,你父兄也都是当今蒙古中的大才,我说这些,并非出于惧怕。
只因你得天独厚的身份,你若能听劝,便能少死很多人!
那是成千上万的人,这对于汉蒙双方都是莫大的功德,也是上天赐于你我这一身本事,意义之所在!
可若不从,双方焦灼,蒙古必被我们打得元气大伤,不得不退回漠北,到时悔之无及。
你此刻若能劝你父兄携老扶幼,退居漠北,不仅能逍遥度日,还能为你特穆尔家族保留火种!”
他这是肺腑之言,赵敏却好似被当头淋了桶冷水,默不作声。
卓凌风见状,面色一肃,道:“好了,我今天来,不奢求你答复我。
然而下次再见,你再不从我之意,还帮着蒙古对付我汉家,我也不怕告诉你,这把倚天剑乃是昔日郭大侠夫妇所锻,故而属于峨眉派郭襄女侠,否则如何能是峨眉派祖传之物!
说到这里,你就明白了,倚天剑的使命,就是为了驱除蒙古。
我既然有幸执得此剑,你再跟我为敌,它定会不见人血不归鞘!
卓凌风在此恳请姑娘善自珍重!”
说着抱剑向赵敏拱了拱手:“告辞了!”便向帐外走去。
赵敏叹一口气,闭上双眼,神色寂然不波,仿佛伤感,又似解脱。
玄冥二老等一众高手虽目空四海,然则对手持倚天剑的卓凌风根本招惹不起,他明明已经离开赵敏,竟然也不敢发难,见他走来,也都齐齐让开。
玄冥二老等人投靠汝阳王少则数年,多则二十年,都是看着赵敏长大的,均知她这种神态,可比嚎啕大哭来得凄凉,更是伤心到了极致的外在表现。有心对卓凌风出手,为郡主出气,奈何力不能及。
卓凌风身怀绝技,当世除了张三丰,目无余子,此时又手持神兵利器,压根就没将这群人放在眼里,大踏步出帐,心想:“我得赶快上武当山,若镇不住这丫头,便得带走张三丰!只要他不被制住,武当山上的其他人,谅赵敏也不敢伤害!”
就在卓凌风与赵敏等人叙话之时,这里又聚集了百余名好手,这时赵敏手下足有二百余名好手,早将整個帐篷都团团包围,水泄不通了,四周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卓凌风刚一走出帐蓬,就有八人手持兵刃将他团团围住。
当先一人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手中钢杖往地上一顿,戟指喝道:“卓凌风,你在西域杀了我好几位兄弟,今日还敢在这里耀武扬威,纳命来吧!”
他话音一落,八般不同兵刃,从不同方向,齐向卓凌风袭至,一时间风声作响。
卓凌风冷冷一笑,身子滴溜溜一旋,长剑并未出鞘,只划了个半圆,横掠出去。
众人只觉劲风如潮,扑面而来,大骇之下,各挺兵刃抵挡,“嗤嗤”几声轻响,犹如撕裂厚纸。
众人但觉手中一轻,兵刃竟已被齐齐削成两段,连钢杖、狼牙棒、独脚铜人、钢鞭这等重兵刃也在所不免。
卓凌风本能直接将这群人顺势斩成两截,但他急于脱身上武当,不愿在这里多耗气力。
毕竟神兵固然厉害,那也要靠浑厚内力才能无坚不摧!
若非如此,与这些重兵刃一撞,早都虎口震裂,兵刃脱手了。
故而神兵利器虽好,也要看谁用!
卓凌风今天本就有些疲乏,想好好睡一觉,再上武当的。
此时他见这里人多势众,而赵敏手下肯定不止这些,或许都有人上武当山了。
卓凌风便不想在此杀人生事,耽搁时间了。故而削断兵刃以后,乘着众人一愣之时,手腕一翻,剑鞘接连平挑在了几人的下巴上。
八人不由自主跌了出去,这群人没有庸手,身后之人急忙抢上,出掌欲要将之扶住,哪知与对方身子一触,便觉一股大力涌来,拿不住桩子,成了滚地葫芦。
这一下群相耸动,几十道目光齐齐射向卓凌风手中的倚天剑,各人心中均想:“他武功之高,早有耳闻,可这是什么兵器,竟尔恁地厉害?”
卓凌风则是心下大喜,心想:“这倚天剑果然名不虚传,刃未出匣,就已如此锋利,此等神物在手,谁堪敌手!”
他运功一震,身上的明教法袍嗤的一声,四分五裂从他身上飘出,漏出了自己本身青袍。
卓凌风与赵敏先礼后兵,还了前情,这时再无必要假扮身份,穿着明教衣服。
他长剑一横,踏前一步,双目精光暴闪,朗声喝道:“倚天剑还未饮血,谁敢上前?”
他身材颀长,俊雅无匹,衣角在夜风中缓缓颤动,在数百根火把的辉映之下,真的是玉树临风,可他长剑在手,更是显得威风凛凛,煞气腾腾。
众人见他信手之间,很是轻描淡写就先伤数名好手,早已胆寒,这时被他一喝,各人耳中嗡嗡作响,再见他震碎外衣,不伤本衣,内力运用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心中震惊无以复加,不觉又多退了几步。
这时玄冥二老等人均已从帐篷抢出,面面相觑,无人接口,均想:“此人本就内力深厚、招数精妙,但几日不见,他内功仿佛又有精进,郡主太过任性,倚天剑落在他手,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个人均知,要限制倚天剑妙用,就得与之相触时,只接触平面,然则要做到这一点,那个人的武功之精妙,就得比卓凌风强出数倍!
可世上哪有这种人?
纵然天下第一高手张三丰亲临,他能与卓凌风长剑一直不接触,或者一直接触平面,不让他剑刃削着?
众人相信张三丰胜过卓凌风不难,然则说有这种能力,那是没人信的!
至于他们这些人就更加不可能了!
一旦被其割中,轻一点都得缺胳膊少腿。
这架还怎么打?
至于一拥而上,卓凌风再有神兵利器,也不敌他们人多势众。
然则卓凌风又不是傻子,一直不动地方与他们死拼,肯定且战且退,最终只会留下一地尸体,扬长而去。
这种战况,根本不用真正动手,他们都能想来。这简直就是无解之局!
鹿杖客内心震骇,面上却是镇定如恒,双目一翻,仰面朝天,淡淡地道:“世人都道全真教武功乃是天下武学正宗,王重阳昔日更是天下第一,厉害非常。
究竟是传言不虚,还是浪得虚名,当今世上可没几个人见过。
怎么样,你敢不敢不用倚天剑,大家比一比掌力?”
他这番话轻蔑之意毕露无遗。
鹿杖客等人都是一流高手,身份甚高,今日被卓凌风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大感面目无光。
鹿杖客武功与鹤笔翁相若,可他心思机敏,所以鹤笔翁一直听他的。
心中一寻思,便用出了最简单,却对成名人物最有用的办法——激将法。
他自恃“玄冥神掌”是天下绝学,只要空手对敌,卓凌风就不那么可怕了。
这里有这么多高手,累也累死他!
卓凌风何等样人,岂能不知鹿杖客的险恶用心,他还未及开口,众人当即鼓噪起来,纷纷喝道:“不错,依仗兵器之利,算什么英雄好汉!”
“堂堂高手,你羞也不羞?”
“你是哪门子的高手,太过无耻!”
“他奶奶的,这算什么全真门人,竟然要靠人家峨眉派的倚天剑才敢与我等动手!”
“不知道吧,这倚天剑可是主上主动还给他和灭绝老尼的,此番竟然好意思用来对付主上,这简直就是地痞无赖嘛!”
卓凌风微微一笑,斜眼一睨众人,忽地发声长笑,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将众人等七嘴八舌的言语尽皆压了下去,身前离得较近的几支火把更是被他的笑声,震得忽明忽暗。
众人无不相顾失色,心中俱想:“此人这等年岁,内力竟然这等深厚?”
以卓凌风的威名若在屋子里,有此能为不足为怪,然这里是空旷之地,其中难易之别不可以毫厘计。
当年“金毛狮王”谢逊在王盘山岛,以狮子吼震倒数十人,看似厉害,实则狗屁不是。
究其原因便是地形因素,众人聚集之地是个山谷,声音来回震荡,再加上没有一流高手,抵御啸声的同时,无人能够对他出手,才让谢逊得以长时间的全力发啸,才整了一出骄人战绩。
无论是抛除地形因素,还是只要有一位一流高手在场,他都得失败。
故而落在真正的高手眼里,谢逊那套玩意儿,压根没用。
盖因高手对战,一口气行岔了都会走火入魔,喷血而死,他哪有一边抵抗来招,一边发啸的本事。
别说遇上卓凌风等人,就是任何一个一流高手,谢逊敢一边发啸,一边出招,立马就能送他上西天!
故而谢逊那种长时间的长啸威力,只是听起来唬人,远不如卓凌风随意发笑,就让旁人与火把受到震荡,给人的震撼更大,霎时间鼓噪之声顿停。
再说话,谁不怕被他掐住音门,来个以音破音,将自己给震死。
卓凌风一睨鹿杖客,冷冷道:“不知所谓,你们不是下毒暗算,就是偷袭,还跟我在扯这些!
不过就你这头淫鹿,竟然有勇气说这话,我若不接你的掌力,你还当我怕了你!
只是鹿杖客,你输了,尔等不上武当山,你做不做的了这个主?”
鹿杖客听了这话,不敢随意应承。况且他想的是与师弟一起上,没想单挑。
卓凌风却拿他自己个说事,这就难办了。
只好借着赵敏帐篷未出,不接话茬。
人家都答应不用剑,比掌了,他再说不是我一个,是我们两打你一个,这也太丢人了!
他们玄冥二老成什么人了?
卓凌风冷哼了一声,眼神中满是萧索与寂寞,说道:“当今世上配与我单打独斗的不过寥寥,你一介童仆厮养之辈,还远不够格。
还是留着脑袋多吃几碗饭吧!”
说着双手一背,慢吞吞的向外走去。
玄冥二老乃是汝阳王府最顶尖的高手,威震京师,何时受过这等侮辱,一时间气的浑身颤抖,脸色煞白,俨若百年古墓中复活的魂灵。众人不自禁地打个寒战。
卓凌风被六位最顶尖的一流高手包围,外面还有数百好手,竟然也如徜徉林泉之间,说不出的神定气闲。
他心知玄冥神掌极为厉害,自己与之斗掌,难免受到寒毒侵袭,自己的实力至少下降三成。毕竟使剑全凭手腕灵活,出手方有神来之笔。
只是今夜张三丰的结局,关系到了天下气运,他拼上一把也是无防!
然则他想的是对鹿杖客一人,若是与玄冥二老两人拼掌,那就是脑子不清醒了。
可惜赵敏一直没吐话,也不知在帐篷里想什么,那就没有必要与之坚持比掌了。
虽然卓凌风对鹿杖客已经判了死刑,也不想在此逞一时之快。当即迎着身前各种兵刃,信步走去,冷冷道:“让开!”
随手一挥,“叮当……”
又是一些兵刃被其削断,众人又骇然后退。
赵敏手下见他走来,想拦,又怕他倚天剑一挥,将自己斩为两截。
不拦,又怕郡主怪罪,好不为难,只能慢慢挪动脚步,齐齐看向玄冥二老等六大高手。
赵敏这时也走出了帐篷,看着卓凌风一人便逼的一众手下战也不是,退也不是。内心多了几分后悔,心想:“我那天也不知在想什么,怎会将倚天剑归还?
我心里有他,他却心里无我,又拿着倚天剑这样子欺负我!”
一念至此,面色惨白,心里难过到极,两颗泪珠忍不住夺眶而出。
玄冥二老等人看得分明,若非卓凌风,他们哪里能看到郡主流泪的奇景,上次在绿柳庄他们也只是在外面,隐隐听到,却没见到。
尤其这一次,可是当着多名手下,对他们来说,那可真是比泰山崩、黄河清,更令人难以置信的奇闻。
赵敏似是一怔,一瞬间竟忘了一众手下也在这里,急忙转过身子,抹了一把眼泪,回身说道:“姓卓的,你这样欺我,就不怕我真的和你鱼死网破?
你纵然能够杀了我,可你以为只有五大派会为我陪葬吗?
我大蒙古必会杀千人、万人,乃至于十万汉人为我陪葬,这份杀孽你担的起吗?”
卓凌风蓦然停步,转过头来,看着赵敏,纵声长笑。
他笑声仿佛金声玉振,远远传送出去,就连周围的马匹听了,都嘶鸣起来,好一阵不绝。
赵敏看着他,注目时许,直到他收了笑声,才冷冷说道:“这并不可笑。你既然了解我,当知我所言不虚!”
卓凌风虽然发笑,其实也当真忌惮。
他怎不知赵敏号称“蒙古第一美人”,那是蒙古贵族送的,上下皆知。
就连蒙古水师的小人物都知道,更是对她盲目推崇,称许她为天下第一美人。
足见这是蒙古人的共识。
也就意味着赵敏那是蒙古的代表性人物。
故而他不杀赵敏,一方面出于惜才,再一个就是怕牵累无辜!
他到了这个世界,深切体会到了蒙古人杀汉人,理由可以随便找。
这堂堂“蒙古第一美人”若被汉人杀了,以蒙古人的残暴,必然要大杀汉人以做报复。然则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终究得有个了断!
他口中笑声不绝,心下计议已定,说道:“赵敏,我念在你我昔日份上,对你苦口婆心的规劝,摆事实讲道理,只是不想与你为敌,让这世间少了灵气,没想到你却认为我在欺你!我若想欺你,当日在绿柳庄岂不简单?”
赵敏冷哼道:“你在绿柳钢牢中,对我轻薄羞辱,难道不算欺我?”
说到“轻薄羞辱”四字,想起当日情景,不由得满脸飞红,又恼又羞。
卓凌风听到她说及“轻薄羞辱”,知道自己亲了她一口之事,可又并非情发于心,这种事在他眼里,屁都算不上。
诚然,这是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然则他不是有心,赵敏也不是出于情念,这种无心之失,也真不是什么大事。
卓凌风也懒得辩白,说道:“赵姑娘,我当你聪明无双,乃是世间奇女子。
没想到终究高看你了,你也跟世上那些庸脂俗粉没有两样,也会犯蠢。”
赵敏本还红晕双颊,神色之中有三分薄怒,倒有七分腼腆,一个呼叱群豪的大首领,变成了忸怩作态的小姑娘。
可突然恼羞成怒,心中邪火越烧越旺,烧红了脸皮,从两眼之间喷射出来,脸上便如罩了一层寒霜,冷笑道:“是么?我怎么蠢了?”
她生平以才智自诩,认为自己不输男儿,有生以来,从未有人说她“什么庸脂俗粉”,至于“蠢”的字眼更是与她无缘,如何能不问个清楚?
卓凌风敛容正色道:“生命是平等的,任何人的杀孽,我都担不起!
可笑你当我不懂,要斗争就会有牺牲的基本逻辑吗?
你道我今日对你再三求恳,只是为了你个人,不怕告诉你,我为的就是你口中所谓的那些陪葬之人!
这才愿意劝你,留一次机会给你,也给无辜苍生留一线希望!
我卓凌风发誓要将你们蒙古鞑子逐回漠北,故而只要于我汉家驱除鞑虏之事有利,我无人不可杀!
倘若你执迷不悟,硬要逼我杀你,若真引起生灵涂炭,那我的志向,就不是将你们蒙古人驱逐漠北,而是要将蒙古人灭之绝之!
你或许怀疑我,我有没有这个能力,
那我就得告诉你,这世上可不只有你,手中握有各种奇门毒药!”
赵敏俏脸发白,咬着嘴唇,可她冷冷盯着卓凌风,全无惧色。
卓凌风与她遥遥相视,心道:“这妮子一向倔强,一旦今日镇不住她,恐怕我真得身负大罪孽了!”想到这里,脸上也是血色尽褪。
赵敏突然强笑道:“好,你够狠!我若上武当,你就要与我彻底翻脸,不讲一丝情面吗?”
卓凌风见她眼眶中湿润了一大片,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脸色蓦地一青,道:“这情面之说从何谈起?
我早就说过,这个情字,你我从未有过,你若对我有情,就不会罔顾我的劝阻,执意与我为敌!
而我更是没有,因为我没有改变驱除鞑虏的想法,你自属驱除之列!
至于对你是驱还是除,全看你自己选择。
我今日之所以放你一马,也只是出于一个义字!
可今日之后,你我已然两清。
下次相见,再是这种局面,我势必杀你!
同样,你若还与我汉家为敌,莫看你手下高手如云,我要来就来,要走就走,谁又阻的了我?哪怕追到大都汝阳王府,我一样要杀你!”
他这番话朗声说来,满脸庄敬之色,显然这是真心话。
赵敏心中大拗,沉默半晌,白玉般的左手轻轻一挥,缓缓说道:“让他走。”
一众手下齐齐躬身退开,闪出一条路来。
卓凌风转身离去,走的似乎甚慢,然双足之下却是片尘不起,转瞬便已没入了黑暗。
就听一道声音悠悠传来:“女孩子家,前辈子都是为自己而活,后半辈子为了孩子活!
这是世道对你们的宽容与责任。
赵姑娘,你现在正是为自己活的年纪,若因卓某得罪了你,下不来台,欲杀我而后快。可凭你手下这帮酒囊饭袋,那是不可能的。
我便给你指条明路,张无忌独战六大派,又成了明教教主,名头比我还大,武功比我更高,然则他宅心仁厚,秉性纯良,你就是吐到他脸上,也能唾面自干,绝不会忍心对付你。
你可以先去将他给收拾了,谁人不赞你‘绍敏郡主’雄才伟略,你也可以风风光光回大都,对上对下对自己,都有了交代!
若还要上武当山,去欺负张三丰这个不问世事的一百岁老头,凭我手中倚天剑,呵呵,你可掂量清楚!”
话音一落,哈哈大笑,倏忽之间,笑声已在数里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