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的话点到即止,却谁都明白。
周芷若与张无忌的猜度与想法,八九不离十,王保保这是针对卓凌风的阳谋,他想先收拾了卓凌风,免除后顾之忧,才会引爆火药,炸死武林高手。
那么只要范遥身份不露,完全有机会给众人喂食解药,最后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但倘若赵敏将消息泄漏,想要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就绝不可能了。
“杨左使无需怀疑。”卓凌风看向杨逍:“其实敏妹早在这之前,就有心要让范右使将解药喂服给诸派中人,从而让我们与汝阳王不要正面冲突,可惜出了宋公子这当子事。”
“惭愧,惭愧。”杨逍拱手说道:“赵姑娘竟然早有自新之心,杨某倒是不知。”
张无忌接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拟定计划,分头行动吧。”
卓凌风满脸庄肃之色,又绕着大殿走来走去,单看他脸上神情不时变化,就知他心中正在想着一件极为困扰复杂之事。
走了两圈,忽然停下来,轻轻叹息一声道:“张教主有所不知,范右使的身份敏妹绝不会暴露,可她说过她的这位兄长智谋过人,行事果决,又跟随汝阳王常年治军,我怕他给咱们玩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兵法……”
周芷若截口道:“卓帮主意思是说,王保保这样子做,就是要让我们以为有机可乘,实际上他要对付的,就是我们这些去万安寺救人的人?”
卓凌风仰脸望着屋顶,幽幽道:“不错,尤其此事还涉及到了成昆这狗贼,此人心机之毒辣,众位都是领教过了……”
他说到这里,张无忌脸色大变,道:“不错,看来在万安寺埋火药也是成昆的手笔,此人曾在光明顶埋下火药,意图将我明教与中原武林一网打尽,这次又是故技重施了。”
突然转脸望着卓凌风,道:“卓兄,此事咱们该如何处理?”
卓凌风默然了良久,道:“如果此事属实,你们去救人,反而正中王宝宝之下怀,
百年来,武林各派与明教仇恨甚深,如若一旦之间,几个正大门派中高手皆遭杀戮,成昆一定会向外说,是我卓凌风与蒙古郡主恋奸情热,还与明教共同设下诡计,故意害了正大门派。
成昆再是恶毒,但他却是少林空见神僧的弟子,少林和尚刚愎自用,自然信他。
以少林寺的武林地位,其他各派必然向他靠拢,届时所有武林门派将一切仇恨都转嫁到我等身上,立时将引起惊世骇俗的血腥杀戮!”
话到此处倏然住口,转脸向众人望去,但见每個人,都似十分用心的听他说话。
卓凌风这话不是无的放矢,想原轨迹中,张无忌在万安寺救了六大派,包括少林空闻方丈在内,本来都感念明教之情,可是成昆却说什么,这都是张无忌与赵敏共同设下的毒计,为的就是收买人心。
少林寺当即信了,这才有了屠狮大会的发生,丝毫不讲明教的搭救之情。
卓凌风略一沉吟,道:“我想着,倘若我去了王府,王保保真的只是与我叙情,那他的目的不言自明。
你等便不可轻举妄动,
他倘若是要拿我,那就说明目的就是为了对付我,或许成昆此贼也会对我出手,我以长啸发声,大家伙也就可以按照计划救人了!”
他将目光移注到张无忌脸上,问道:“张教主,不知你觉得如何?”
张无忌正色道:“我只是觉得你一人前往,实力未免过于单薄,在下之意,你带着我去,由我扮作你的随从,万一有了什么事故,也好有个照应!”
掌钵龙头道:“张教主这话不错,二位联手,千军万马之中也能杀他一个来回。”
卓凌风摇头笑道:“多谢兄弟好意,宋公子都为救助武林群豪,献出了宝贵生命,我等身兼武林重任,又岂能落于人后?
何况人邀请的就是我一人,若比人多,我们所有人加起来,又如何别的过元廷。
再说你们救六大派的人,有火药相胁,危险系数更大,为的就是要快速撤离,只恐实力还嫌单薄,岂能再减人手!
说到底,这里毕竟是大都,我们正面对抗,又如何抵得过千军万马,此行任重道远,张教主还得多费心啊!”
张无忌对杨逍道:“杨左使你看怎样?”
他知道杨逍是有才之人,此事事关重大,必然得集思广益。
杨逍抱拳说道:“教主与卓帮主大仁大德,才经天地,杨某佩服。”
他心中略一思索,说道:“卓帮主赴会之后,于情于理,都不能直接动手,届时也可以观察情况,若府中高手云集,一则说明他对你不怀好意,二则也有可能是他做好炸万安寺的准备,其中实难分辨。
我等目下只能想办法与范右使联系上,他作为王府高手,想必对王保保的计划多少有些眉目,莪们再根据情况,看是否行动。”
卓凌风满脸庄肃之色,说道:“杨左使说得不错,此事非同小可,我等血肉之躯,万不能与火药相抗。
我去王府,万不得已,也或许有机会拿王保保做质,但我却怕成昆这狗贼自作主张。
诸位,千万不要觉得成昆投靠了汝阳王,他就事事马首是瞻,他的好多行为都只是个人行为!”
武当诸侠听了这话,对视了一眼,不置可否。他们明白,卓凌风这是提前为汝阳王父子,开脱宋青书之死了。
灭绝师太霍然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朗朗接道:“眼下天下大乱,苍生苦鞑子久矣,我等正当挺身而出,还我河山,只要我等尽心尽力,成败又岂足论英雄。
必须得干!”
众人也被灭绝师太这一番话,引动了生平豪气。
“不错!”
“干!”
经过一番商议后,张无忌杨逍与范遥联系,掌钵龙头带人去购买坐骑,雇定车辆,以待救出众人撤离大都之用。
武当诸侠与灭绝师太结成联盟,互通信息,又留了各派联络暗号,一待事情确定,当即共同行动。
这座丐帮庄园,行迹已露,自然将之弃了,众人退出时,也要将尾巴扫除。
众人计议已定,决定分头干事。
卓凌风从灭绝师太手中接过倚天剑往身后一负,对众人抱拳说道:“我先走一步。”大步直向厅外走去,众人个个抱拳相送。
卓凌风去汝阳王府,要说他一点不怕,那是自欺欺人。
毕竟王保保对汉人成见颇深,必然要对自己下手,可自己此去,又不能直接发难,失了自己身份倒是小事,以免赵敏太过难做,只能见招拆招,无形中就增加了极大风险。
只不过他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皆因自己引发了许多波折,这才致使走向不可知的地步,倘若真的死在这里,他也认了。
这就是报应不爽的道理。
卓凌风脚力极快,待到了汝阳王府的大街上,突觉杀气流淌,街头巷尾尽是全副武装的军士,一见到他,数百道目光先投了过来。
卓凌风经历过江湖争雄,但从未与令行禁止的蒙古精兵较量过,不由的暗暗心惊:“看来真是要闯龙潭虎穴了。”
深深呼吸一口,摸了摸倚天剑朴实无华的剑鞘,缓缓挪步,不时左顾右盼,四处打量。
众人眼见他身处包围之中,也犹如闲庭信步一般,都在猜想这年轻人何许人也!
卓凌风就见这府邸甚是恢宏,门户高耸,大红色的门墙巍如城楼。
他缓缓来到府门口,纹丝不动,但见高大的府门上悬挂着一块巨匾,书写着四个苍劲的金光大字——“汝阳王府”。
这时快到正午,阳光将一座巍峨的王府大门映照得金碧辉煌。
高达数级的大理石台阶上,雁行排开两列金盔金甲,荷戈执剑的武士,门口更是并立着八名臂抱单刀的大汉,气势非凡,在阳光照映之下,宛如无数尊大庙前的金甲神将,与府外的气势恢宏相比,门口景象格外威武森严。
卓凌风忍不住又想:“也难怪人人都要追求权势地位!”
他在打量汝阳王府,一众武士也都在打量他。
想这汝阳王察罕特穆尔官居太尉,执掌天下兵马大权,智勇双全,是朝廷中的第一位能人,登门之人无不是显赫之人,不是骑高头骏马,即是乘坐豪华轿车,哪有走着来的?
只是他们都知道,世子库库特穆尔请了一位江湖上大有来头的人物,想必就是这位了。
(按:《新元史》第二百二十卷《察罕帖木儿传》:“察罕帖木儿曾祖阔阔台,祖乃蛮台,父阿鲁温,遂家河南,为颍州沈丘人,改姓李氏。”察罕特穆尔无子,库库特穆尔为其外甥,给他收为义子而作世子。
金庸注:此等小节,小说中不加细辨。)
卓凌风迈步就往大理石的台阶上走,可左脚刚踏上第一层台阶,站在台阶上两侧的金甲武士,执在手中的长戟向外一挺。
“锵!”火花四冒,铁戟交叉,阻住去路。
同时一名金甲武士嘴中喝道:“报上名来!这王府重地,岂是你能随便的?”
卓凌风微一皱眉,心想:“这王保保故意给我下马威!”
手在怀中一掏,将那张拜贴拿出,臂不动,手不扬,那张帖子就像是有一股无形之力拖着,送到了那名金甲武士面前。
一众武士各个面面相觑,他们何时见过此等神齐手段。
那名武士接过帖子,匆匆扫了一眼,嘴角一撇,很是不屑道:“你就是那什么叫花……嗯,丐帮帮主了?”
卓凌风眉头紧皱,注目于他,冷冷道:“正是本座!”
金甲武士被他眼神一瞪,心中不由一慌,故作镇定道:“那就请吧!”
所有人都将长戟向回一收。
卓凌风正要上台阶,怎料却见那八名一字排开的持刀武士,脸上仍是一片肃穆,纹丝不动。
卓凌风唇边含着一丝冷峻笑意,昂然道:“汝阳王乃是一朝柱石,区区几个童仆厮养之辈,也敢封堵王府大门?”
几人瞬间变色。
“放肆!”
其中一人怒道:“我等奉了世子之令,有本事就进门,没本事哪里……哎呀……!”
他喝声未竟,却口发惊呼,砰的一声,摔进去丈余远,身子弯的好似大虾,竟然跪在了地上。
卓凌风微微一笑道:“你又何必行此大礼!”
原来他袍袖轻轻一拂,袖中夹掌,以劈空掌力将刚才说话之人震飞了出去。
所有武士脸色同时为之大变,但也只回目瞧了同伴一眼,那七名武士仍然一字静站在原地一动一动。
可更为奇怪的是,他们手持兵刃,也毫无出手之意。
卓凌风实在摸不准,这是什么意思,
但他知道这些人,肯定是受了王保保命令,那么也就怪不得他了,右袖再次一扬,一股暗劲直撞过去,左首一人首当其冲,闷哼了一声,身躯也飞了起来。
“扑通!”掉在了地上。
但其余六人仍然一动不动,卓凌风也来了脾气,右手连挥,掌力又加了几分,连续击出。
但闻闷哼之声,不绝如缕,顷刻间五人都被他击出,每人都掉出丈余开外,口喷鲜血。
只剩一人,但他还是面无惧色,一动不动。
卓凌风突然心头一凛,暗道:“生死之事何等重大,纵有一些豪杰有着视死如归的豪气,也不致似他们这般!”
他缓缓放下举起的手掌,心中疑虑重重,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再不让开,我可要下死手了?”
那人却一语不发,忽见门内又缓缓走出八个劲装武士,与之前几人一样,原姿不变的抱刀而立。
卓凌风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在这几人面上,像厉电般一扫而过,冷冷又道:“如果你们是想告诉我,你们不怕死!
那我已经知道了,可以退开了!”
只见几人身子微微动了一动,却还是寂然无声。
卓凌风见此,冷哼了一声,未见他脚尖点地,身形却似离弦之箭一般,
“嗖”的一声微响,人已跨登数十级高台阶,到达了大门之前。
其他人只觉眼前一花,卓凌风凭空出现在了门前,压根没有反应过来。
可最后的两名金甲武士却有了反应时间,手上长戟当即砸落,但离卓凌风身子还有一尺,也不见他动手拂袖,呼呼两声,长戟脱手飞出,两人更是踉跄跌到在地。
其他的持戟武士瞬间面无人色,仿佛见了鬼。
他们理解卓凌风“挥袖震人“金雁横空”的功夫,毕竟汝阳王府高手如云,此等手段他们也见过,唯独他以“罡气布体”震飞两名同伴的兵刃,这实在太过玄奇。
卓凌风却是一脸从容,道:“进去!”
说着,脚下一弓,双掌左右拍出,用出了降龙十八掌中的“突如其来”。
这一招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掌力排山倒海一般。
就听“蓬蓬”“嘎拉”一阵大响,一字排开的九人各个鲜血狂喷,如断线风筝一般,跌进了大门,各个筋断骨折,生死不知。
卓凌风也是暗暗咂舌,他学会降龙十八掌后,从未与人对敌,这时实不愿与这些人在此苦耗,心想自己一掌一掌打下去,不知何时算完?
何不用“降龙十八掌”试一试,如能让王保保知道厉害,也好早一点与其相见。
他见这九个人只是重量都过一千斤了,想将他们震出去,不可托大,故而用力四分,留力六分,怎料也将人打成了这样,这下未见正主,先伤人命,恐怕难以善了了。
正自沉吟,忽听一人朗声道:“好手段!”
应声望去,只见府门直通的白玉大道上,一帮红衣番僧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个头戴束金冠,身披红袍,腰围金带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参见世子!”金甲武士一起行礼。
这年轻男子正是汝阳王的世子库库特穆尔、汉名王保保的便是。
他出身将门,一身凛冽英气,向地上躺着那些生死不知的人,望了一眼,竟然一脸平静。
目光凝注在卓凌风脸上,朗然一笑道:“我不过是对卓帮主的武功有所质疑,你也不必以此证明吧?还是说阁下仗着武功超凡,专门要给我汝阳王府一个下马威?”
他与赵敏兄妹两情谊甚笃,无话不谈,已然知晓妹子钟情于年轻这个男子。
眼见卓凌风身躯修伟,一身青衫,俊朗非凡,眼神中神光湛然,腰插一根绿玉杖,背上斜插一柄长剑,英风飒飒,端的人中之龙。
但两人族种有别,妹子更是蒙古王族,金枝玉叶,又岂能与蛮族贱种相配?
必是此人以花言巧语,以及他的盖世武功投其所好,诱拐亲妹子,直让人气恼万分。
卓凌风也知道一般老丈人与大舅哥对女婿天生会有敌对情绪,对他的倒打一耙,也不理会,拱手道:“世子见谅,伤人是我不对,但也是事出有因,收手不及。”
王保保冷笑一声,道:“连伤十八人,还说是收手不及,那要是不收手,只怕我与父王也要将命送在卓帮主手下了?”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他脸上立时泛现出一股杀机。
卓凌风见他纯粹是胡搅蛮缠了,面色也是一变,冷冷道:“这就毋庸世子担心了,我卓凌风最起码的为人之道还是懂得,瞧在敏妹面上,怎么也不会伤害汝阳王!”
听话听音,卓凌风只说不伤汝阳王,没说不伤王保保。
“哈哈……”
这话自让王保保心中怒意升腾,不禁眉头一挑,怒极反笑起来。
他笑声未停,身边忽然窜出一个红衣番僧,朝卓凌风合十行了一礼,正色道:“卓帮主竟能在片刻之间,连伤多人,这掌法莫非就是丐帮的嫡传绝技降龙十八掌?”
卓凌风见他身法快捷,王保保的笑声也盖不住他的声音,足见内功了得,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不错!大师,有何指教?”
这番僧道:“既如此,小僧与师兄弟又岂能不请教?”
话音未落,与身边一名番僧身形一晃,各出一掌向卓凌风前胸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