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州音乐学院的那位教授在他的专栏上洋洋洒洒写了好多好多,只是粗略看过去,最起码写了整整两三页纸,差不多是五六千乃至于七八千字的评价。
就算不在乎这个人究竟评价了傅调什么,但是最起码的,在这种杂志上的稿子写上近万字,而杂志社同意他将这么长的一篇吹捧傅调的文章放在杂志内这已经非常说明问题了。
要知道,江音这种杂志并不是那些需要花钱才能上的杂志,它是华国最大的三个音乐类杂志,还能盈利的音乐类杂志,他们是要给川州音乐学院教授钱的。
在审稿排除掉许多的用来无用的杂质后都能够还保留这么多的字数,这如果还不能说明问题,那么还有什么能说明问题?
并且并不仅仅只是有这一位川州音乐学院的教授发文章夸赞傅调,在其他的地方,大型音乐学院,小型艺术学院,几乎每一個和音乐有关,并且其中有钢琴老师的地方,他们都有写一些关于音乐的内容。
不管是发表在杂志上,还是发表在公众号上,甚至报纸上,他们都在讨论着傅调。
从傅调的表演演奏水平,到他们小时候是不是抱过傅调,再到其他的一些关于傅调小时候的故事,或者某些轶事,不管是真是假,还是真假参半,都被他们放在了网上,试图与傅调交好。
不说华国内普通人认识不认识傅调,最起码,现在华国音乐界内的人都开始认识傅调了,知道华国有这样一位选手。
傅调的热潮在国内越来越高盛,甚至有形成一团火的趋势在其中。
只是可惜……前面还有一个李迪云在前面,傅调目前的火依旧不够。
与国内只是在懂行人和一些关注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人之中流传不同,傅调在波兰这边则完全不一样,他已经几乎成为了波兰华沙这边最顶级的明星。
甚至其他的一些影视明星过来都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的。
原因很简单……
由于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决赛即将开始,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组委会以及波兰华沙文化部的众人便开始按照之前的排练,开始重新装潢这座城市,让这座城市彻底沉浸在肖邦的音乐之中。
路边供路人休息座椅,公交车站台,公共交通内,甚至那些在大马路上负责观光的出租车,马车,都用小型音响设备进行更新开始,无间断地播放着被誉为最顶级的肖邦唱片。
他们并不是只选择一个唱片薅,而是一首作品,只挑选一个最好的,一个唱片只用一首作品,让这些作品被全城市的群众欣赏。
当然,如果你并不乘坐公共交通而是开车的话,你可能很难听到这些播放的音乐……
不过,你可以看到在大街上的灯柱子上,看到公交车站台上,广告柱上,公告栏上,街头广告上,等所有的地方,都无比统一地放着一样东西。
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宣传海报。
并且并不是所有的选手都集中在一张海报之上,而是每一位选手都有各自的艺术照,同等数量在城市内随机分布。
而那些越有几率夺冠的选手,在市中心的几率越高。
因此,在市中心你可以到处都看到傅调,赵成珍,哈梅林的影子。
你偶尔还能够看到在第三场比赛发挥同样出色的凯特刘。
而他们这十位选手的共同照片,则是放在华沙肖邦音乐厅的立壁上,向全国的人民宣布今年的十强选手诞生。
就算你开着私家车不用听着路边的免费肖邦音乐,你都会因为满大街的肖邦国际钢琴比赛海报而陷入这种比赛的气氛之中。
不,或许对于傅调等人而言,这个算得上是比赛,但是对于那些评委而言,这早就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比赛,而是全世界所有古典音乐爱好者聚集在这边的节日!
路边除了那些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海报之外,还有许多的街头艺人都跑到大街上,顺应着节日气息演奏着他们的作品,售卖着他们的光碟。
这个时候,华沙这一座城市比其他的城市更加充斥着艺术感与音乐感。
你甚至可以说,最近几日的华沙才是真正的音乐之都!远超维也纳的音乐之都。
傅调也在吃过早饭后,跟随着何深等人来到了华沙城内,看着满大街的游客以及那些街头艺人,何深满是感慨。
“有一说一,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能够感觉到这座城市的活力,也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不会感觉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只是一场简简单单的比赛。”
“确实……”
傅调看着周围很明显比之前密集了数倍的中央广场,不由得默默点头,心思并没有放在这个上面,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他面前的海报上。
海报上他坐在黑色背景打冷光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前方,表情平淡,拥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而就在他不远处的赵成珍,则是双手交错放在自己的面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两人海报的距离并不远,似乎有一种交锋的感觉。
而就在两人不远处,哈梅林的海报也摆在附近,哈梅林双手环抱,满脸笑容,似乎一副看戏的模样。
可是只要听过他之前的演奏,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绝对不是那种愿意放弃比赛的人,他同样在继续争夺冠军的位置。
谁说第三名就争夺不了冠军?
何深余天佑等人也注意到傅调的目光,何深刚抬手还没有说话,余天佑便笑了,走到傅调的身边,勾住傅调的脖子小声道:“怎么样?喜欢?要不要我晚上悄悄溜溜地把这个海报划了,送到你屋子里。”
傅调看了一眼他,表情无奈,微微摇头:“算了……”
“什么?你不喜欢你的照片?难不成?”余天佑松开勾住傅调脖子的手,故作惊讶地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傅调眼睛睁大:“难不成你想要赵成珍跟哈梅林的海报,你的口味不会这么重吧?”
“?”
傅调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走到远处的椅子上坐下,何深同样耸肩,他本来也想要跟傅调开玩笑,没想到余天佑居然先开了,不由得没好气道。
“看不出来啊余天佑,第二轮就被淘汰了还这么开心?”
余天佑立刻叫冤:“不是吧何老师,我也没做什么啊,你怎么突然开起我来了?我实力不行第二轮被淘汰有什么问题吗?”
“啧啧,没问题,就是感觉你很开心,跟你问候问候,继续加油,一定要保持好这样良好的心态哦。”
何深对着余天佑咧嘴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坐在傅调的身边,跟着他同样听着音乐,顺便翻看着手机。
余天佑莫名其妙地看着何深,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只能同样坐在椅子上,只不过并没有坐在何深的身边,而是坐在傅调的另外一边,不太敢跟何深继续多说什么,生怕跟何深多说一句,何深又莫名其妙地刁他一句。
他们今天是过来陪着傅调进行之后的乐队合奏的,傅调是第二位出场。
第一位是赵成珍,第二位就是傅调,他们俩又是一前一后地进行演奏,所以今天上午是赵成珍的演奏,傅调,何深,余天佑等人在外面等待。
傅调这几天一直在准备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的内容,每一次看都有不同的想法,然后他将这些想法融合进自己的音乐之中,再次重新看一遍里面的音乐。
不仅仅从钢琴的角度去思考,还从指挥的角度,管乐的角度,弦乐的角度去思考。
思考从他们那个位置过去,他们究竟想要钢琴做出一个什么样的感觉出来,来配合音乐的表现。
虽然还没有跟乐队合作,但是他已经对于自己所想要表达的东西排练了无数遍。
他现在只等着赵成珍从音乐厅里面出来,然后他开始他的排练。
三人就这么在中心广场的长椅上坐着。
何深看着手机,傅调看着乐谱,余天佑则是缩在一边看着远处的鸽子。
今天的阳光是十分稀有的舒适,天空中不知道是不是经过特殊处理,那些灰蒙蒙的雾霾已经少了许多,让整个城市变得通透了许多。
暖洋洋的阳光在略显冰冷的空气中飘过他们的身体,让他们的大脑不由得产生一丝丝的疲倦,甚至有点想要在这个阳光之下睡着。
这个阳光真的太舒服了,完全都不想动。
正当三人躺着晒太阳等赵成珍的时候,何深突然有了动静,他一直刷着手机,表情突然开始激动了起来。
“等下,傅调!过来,你看这个!”
“嗯?”
傅调茫然地将自己的视线从面前的乐谱上移开,看向何深,面露不解:“什么?”
“今年评委的评价。”
“评价?”
傅调接过赵成珍的手机,看着上面的信息,这个是一个视频的简单总结。
“今年,所有的评委对于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看法依旧如同往年那样,所有的评委都在强调选手的技术水平以及他们的发挥,对于选手本身的能力更加看重,根据他们的描述,这已经成为了华沙肖邦音乐节,我们能够看到评委之间在面对选手时候的兴奋,他们并没有把这个当成一份工作,而是一份兴趣,一份陪伴。
根据评委组的表示,尽管他们在第二轮乃至于第三轮的时候经历了一些表决,并没有能够让所有人都满意,但是请所有的观众放心,你们可以看到评委组对于选手评分的信念与信任,他们所选出来的获胜者,并不会是偶然,而一份必然。”
傅调抬起头,看向何深。
刚刚的一段文字之中包含的信息为以下几点,最主要的是评委今年的评判标准为选手个人实力,临场发挥,并没有说特别多关于肖邦的问题。
而他们那边已经有了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冠军的候选人,这个人必然是在前面三轮比赛中表现都非常出色的选手,并不会选择一位成绩一直靠后的选手担任冠军,这个相当于一份保证,同时也相当于告诉大家……
凯特刘大概率没有办法稳定冠军了,即便她每一轮的实力都在增加,可是她前面的表现不够完美,就算她最后能够完成最厉害的肖邦协奏曲,她也很难拿下冠军。
不过……
现在傅调的问题还是在刚刚看到的第一句话上,他之前一直听其他人说今年很多评委都偏向于更加偏向于肖邦的诠释,这也就是为什么傅调一开始被所有人不看好的原因。
“何老师,之前不是说评委两个方向纠结,可现在看这些评委说话,似乎是并没有这件事?”
傅调看向何深,等待着他的解释。
“哦对,我差点忘了给你看这个了。”何深拿过手机,重新打开了一个页面,然后递给傅调。
“根据评委会主席 Katarzyna Popowa-Zydroń教授表示,她注意到今年有3组参赛者的出现,诗人,古典主义以及独立者,她表示这三组参赛者代表着肖邦国际钢琴比赛未来的走向,这一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似乎是风格的十字路口,所有人都在犹豫着选择那一条到路,因为在他们面前,这几条到路似乎都有可能,都像是肖邦国际钢琴比赛未来的前进方向,是宗教,文化,表演艺术的交汇点。
Wojciech?wita?a教授表示,他感觉很多的音乐内容实际上起源并不在华沙,而是应该来自于19世纪,正如同远东的朋友与西方的接触,欧洲接触美洲,整个世界变得无比开阔,无数来自于全世界各个地方的顶级青年钢琴家,他们跟随着相同的老师学习,并没有因为相同的老师而失去了他们原本的文化,正相反,他们保留了他们充满独特魅力的文化能力,这正是我想要在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上看到的。
Katarzyna Popowa-Zydroń教授赞同了这个观点,但是她认为,虽然这听上去很有趣,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变得越来越多元,并不是单纯的比谁更加像肖邦,但是同样的,这也让我们的评审工作变得更加困难,评估现代肖邦不再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它正在变得错综复杂,与政治正确无关,只与现代选手对于肖邦的诠释有关。”
傅调看着两位教授的讨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将手机递给何深。
如果没有猜错,上面说的诗人,应该是指赵成珍,说的古典主义,应该是指哈梅林,至于独立者,则应该说的是他。
没想到自己在评委那边居然有一个独立者的称号?虽然听上去感觉怪怪的,不过可能是因为翻译的原因?可能有其他的翻译。
傅调带着一丝茫然地开口问道:“所以……之前说的对于肖邦的讨论已经消失了?”
“应该不是消失。”
何深接过自己的手机,随口道:“只是变得更加复杂了一些,因为评委也是人,他们并不是一个可以用简单支持肖邦反对肖邦来代表的U型锁,就算只是要诠释肖邦,更加贴合肖邦,每一位评委对于贴合肖邦的思索逻辑也是不同,他们在这边看到了无数顶级选手之间的博弈,给了他们更多的选择,同样的,也让他们更加纠结,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究竟对于全体音乐演奏者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更加的复杂?”
“是的,更加复杂,只不过这些跟你没有关系,你应该注意的还是之前给你看到的内容,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第四轮将会纯粹比拼基本功跟发挥,你的基本功没有问题,虽然有点不想要承认,但是单纯讨论基本功,特别是爵士乐的基本功,你的基本功比我强!古典乐比我稍微弱一点,也弱不到哪里去。”
何深表情淡然,将手机收起,对着傅调认真地开口道。
“所以,你千万不要有任何的顾虑,也不用多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用力弹好你能弹好的就行了,毕竟今年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已经非常清晰,最后就是你,赵成珍,哈梅林三个人的战争。”
“我也没多少的顾虑啊……”
傅调小声嘀咕了一声,不过看着何深的眼神不对劲,只能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好的,我知道了,我不会想太多的。”
“行!继续加油!争取拿下冠军!”
“我尽量。”
傅调无奈摇头,起身晃动了一下身体,看着手中的时间,现在这个时间已经接近下午,看样子赵成珍应该演奏结束。
傅调在那边等了一会儿,赵成珍果然结束演奏从音乐厅里面走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对着屋子里的人友善鞠躬点头示意,随后将门关好,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他刚刚踏出音乐厅的范围,便发现正在城市中央广场附近坐着的傅调,脚步不由得一顿,随后看着傅调的眼睛微微点头,轻声道。
“我结束了。”
“好。”
傅调同样点头,跟身边傅调余天佑两人打了个招呼后,向着音乐厅内走去。
此时此刻华沙爱乐乐团的人已经坐在里面休息,他们人手一片法棍三明治,一只手托着纸巾放在嘴巴下,慢悠悠地吃着,尽可能不让那法棍的碎屑落在舞台上。
他们视线注意到正进来的傅调,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吃着他们的法棍。
坐在舞台下喝着咖啡,吃着吐司三明治的指挥看了一眼手中的手表,起身向着傅调走来。
他甩动着自己蓬松的卷发,将手腕上的袖口往后拉了拉,随后对着傅调伸出自己硕大的左手,表情无比认真地开口道。
“雅切克·卡斯普契克(Jacek Kaspszy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