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调并没有继续将自己的注意力纠结在克劳斯教授刚刚话身上,他现在还需要去阿姆斯特丹开音乐会,然后便是布鲁塞尔,巴黎。
毕竟现在是一个环球的巡演,他在柏林这边已经呆了整整一周多,距离他的下一次演出,也就是去阿姆斯特丹的演出也只有三四天的时间。
不过,除了柏林之外,德意志留声机公司那边给傅调安排的带有协奏曲的演出,也就只剩下伦敦以及维也纳的两场,其他地方的演出都是不带乐队的,纯粹个人独奏音乐会。
因此傅调并不需要特别着急,就算还有一两天的时间也能够赶上,在音乐会开始之前进入音乐厅内开始演出。
柏林这边是有去阿姆斯特丹的火车的,需要坐上整整七個小时,至于之后的阿姆斯特丹到布鲁塞尔的火车,时间需要的便短了一些,只需要两个半小时。
本来从柏林去阿姆斯特丹的这一班火车,德意志留声机公司那边是说要帮傅调定一张飞机票的,从柏林去阿姆斯特丹的飞机票并不贵,也就一两百欧元,如果碰上那些廉航,甚至还能够更加便宜。
只是这个提议被傅调否决了,相比较坐飞机全球到处飞,他更喜欢坐火车走,又或者是乘坐邮轮。
行驶的速度太快,留给个人的时间太短,旅途有时候也会失去旅途本身的意味,所留下的只有赶路的焦急。
再加上欧洲这边许多的火车动车高铁的行驶路线基本上会选择一个相对比较漂亮的路线,因此傅调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选择了从柏林前往阿姆斯特丹的IC 142次火车。
他与泰勒等人重新回到了柏林最新修建的这一个充斥着现代化感觉的大型火车总站,走到了火车发车的车口,稍微等了许久后,一辆纯白色的高铁列车便从远处行驶而来,停在了他们众人的面前。
咔……
车门缓缓打开,周围提着行李箱的众人快速登上这一辆已经有点发灰的高铁列车上,抢着那些没有被预定的位置。
而傅调则是抬手看了一眼时间,随后对着泰勒等人略微笑了笑。
“那么我就先走了,回头如果我决定好了我具体去哪里的时候,我会给你们发一个邮件通知的。”
“好的,邮件你就不用发给我了,你直接发给柏林艺术大学的秘书处吧,他们那边应该已经登记好了你的信息。”泰勒对着傅调笑了笑,随后摆了摆手。
“不过正如同克劳斯教授说的那样,你一定要好好地思考,然后再做决定,不要太过于着急,我们都有时间,毕竟这个不管对于你,又或者对于克劳斯教授,甚至对于柏林艺术大学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很重要吗……”傅调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叹出,看着头顶的玻璃穹顶,微微摇头:“我再好好思考一下吧。”
“行,你慢慢思考,这一趟前往阿姆斯特丹的旅程还是比较舒服的,我记得他们给你定的是一等座,虽然说这个一等座相比较二等座也就少了几个位置,可是整体的空间要宽敞太多太多,不像二等座那么挤。”
泰勒乐呵呵地笑了笑,随口道:“多看看多听听多思考吧,这些不管是对于你,又或者是对于其他的钢琴家,其实都还蛮有好处的。”
傅调听到后略微点头,看了一眼周围,发现周围已经看不到剩下的游客,所有人几乎都已经登上了火车,便点头道:“行,那就先这样,时间差不多了,我先上车了。”
“好的,吵吵(ciao,ciao,意大利语)”
“去死(tschüss,德语)”
傅调转身登上了通向阿姆斯特丹的火车,对着泰勒挥了挥手,便消失在车厢中。
泰勒站在车窗外,看着火车的车门缓缓关闭后,这才笑着离开。
对于他而言,他的工作到这个地方已经结束了。
他是柏林艺术大学的教授,他也是肖邦国际钢琴比赛评委组的成员,虽然不是主要评委,但也是陪审团之中的一员。
他原本其实也有一点点想要教傅调的,但是在和傅调的交流过程中,他的这个念头便很快打消。
因为他所擅长的东西,傅调同样擅长。
他演奏的最好的便是这个肖邦,他在柏林艺术大学以及漂亮国辛辛那提音乐学院那边教学的时候,主要教学生弹的东西,也基本上都是肖邦的东西,对于其他的作曲家,他虽然也会教,让那些学生开拓一下他们的演奏曲目库,可是教的感觉也只是一般,并没有达到特别完美的状态。
还有一些其他细微的原因,种种加在一起,他才同意只是作为柏林艺术大学的向导,帮助柏林艺术大学和傅调建立联系,而并非想要担任傅调的教授,继续指导着他什么音乐上的内容。
他站在柏林主火车站的柏林大门外,看着面前的这个崭新的,在阳光下散发着光芒的巨大建筑,不由得轻微笑了笑。
“三大乐派的格局随着傅调的入场,或许,要改变了吧?”
无数的顶级钢琴家在金钱以及荣誉的吸引下,前往漂亮国进行演出,共同构建起了以三大乐派为核心,以漂亮国原本的人文教育为主体的新型漂亮国乐派,吸收了三大乐派的特点的同时,以最大程度发掘演奏者的演奏本能,而并非如同传统三大乐派那般抓基础。
这个乐派所向往的,便是让所有人都能够快乐学音乐,就算成不了才,其实也无所谓。
在漂亮国乐派的代表下,不知道是因为人口基数过多,还是这个教法的成功,他们居然能够成功教出无数顶级的钢琴家艺术家,让他们在全世界的舞台上发光发热,甚至已经影响到了三大乐派的基本盘。
而三大乐派,最为古老的,以纯粹理性著称的德奥乐派已经日渐衰弱,自从威廉·肯普夫离世后,德奥乐派这边的顶级强者已经越来越少,甚至已经有了灭绝的感觉,他们在全球的影响力从之前的享誉全球,也逐渐变成了龟缩在德奥两地很难离开。
与此同时,法兰西乐派则是焕发了第二春,法兰西乐派以巴黎音乐学院为代表,展现了非同寻常的生命力,他们注重平衡与和谐,注重音乐之中的纯净以及透明,以优雅为主而并非力度为主的表演,吸引了无数演奏者加入法兰西乐派。
同在东亚的南韩以及东瀛两地,他们之中的很多演奏者比较了法兰西乐派以及德奥乐派后,很多人都会选择进入法兰西乐派,而并非进入德奥乐派。
正如同与傅调同年的赵成珍,他进入法兰西乐派后,被法兰西乐派目前的掌门人所看中,甚至被誉为下一代的法兰西乐派代表,进取之势无法阻挡……
除了输给了傅调。
而俄罗斯乐派在全球范围内的势力则是很难评价。
俄罗斯民族乐派最为注重的便是演奏者自身的基本功,他们所注重的,便是最为极致的炫技,用技术去碾压对手,对于音乐虽然在乎,可是在乎的并不多。
这种又大,又黑,又粗的演奏在当时德奥乐派以及法兰西乐派的联合绞杀之下不仅没有消亡,反而逐渐扩大,甚至成为了当时的主流演奏,二十世纪被誉为的钢琴之王霍洛维兹,便是如此。
霍洛维茨完全可以算得上是那种,镇压了一整个时代,让当时那个时代的所有人全部都遮蔽于他的阴影之下的存在。
甚至当时拉赫玛尼诺夫最新创作的作品,他自己可能弹的都不是那么顺畅,但是将这个作品交给霍洛维茨去演奏,他几乎只用看一两遍便能够直接演奏出来。
霍洛维茨是钢琴之王,而俄罗斯乐派,便完全可以被称得上是技术上最顶级的乐派。
这个乐派不仅仅在俄罗斯的周围传播,甚至华国所倾向的乐派,也几乎全部都是俄罗斯乐派。
毕竟早年华国那边去留学的,后续取得极大成就的,基本上都是从俄罗斯乐派出来的,他们甚至规定了目前华国钢琴教学的教学大纲。
以毫无音乐性的哈农,拜厄,车尔尼为主,以某些民族乐派的作品为辅。
这也导致了华国同样出了许多许多技术上几乎无敌的存在,例如郎良月以及王佳师兄妹。
因此,你很难去说俄罗斯乐派在全球的影响力有多大,毕竟如果单纯讨论演奏俄罗斯乐派音乐的土地,这个占地可不算小。
可惜在全球范围内,最为注重基本功的也就只有俄罗斯乐派一家,德奥乐派最为注重的音乐逻辑,法兰西乐派最为注重音乐的纯粹,在俄罗斯乐派那边都不算什么严重的问题。
对于他们而言……
只要你基本功够牛逼,不管什么样的作品,就是莽!就是淦!
直接莽过去,硬怼过去,如果莽不过去怼不过去淦不动,那就是你的基本功还不到位,再给我去练习基本功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
等你基本功天下无敌了,还有什么能够难得倒你的?开玩笑哦!
就如同傅调一样,傅调的基本功几乎快要天下无敌了,就好像他刚刚一开始过来的时候,需要去演奏肖邦的作品,只需要看一两眼便能够直接演奏,然后直接硬怼过去。
能不能夺冠这玩意没人知道,但是你就说,这个弹的是不是肖邦吧?
当然,俄罗斯乐派肯定不仅仅只是这么的傻大黑粗,人家也有自己的特色在其中,可是这个用基本功碾压过一切的特色已经深入很多人的脑海中,根本没有办法抹去。
只是……三大乐派的荣光也已只是存在于过去了,现在是新世纪,现在这个世纪的钢琴流派已经从三大传统乐派转到了新兴的漂亮国乐派的身上。
博取众长后的漂亮国乐派在全球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甚至有一股单人对抗三大乐派的感觉在其中。
而三大乐派之中,也就法兰西乐派能够往外抗争对抗,俄罗斯乐派固守着基本盘无人能动,而德奥乐派,则是越来越萎缩。
“希望傅调过来能够打破德奥乐派的困境吧,毕竟我感觉,傅调其实还蛮需要德奥乐派在系统上的指引的,德奥乐派也需要有一个新的顶级钢琴家来打破他们现在的困境,希望能够两头奔赴吧……”
泰勒看着头顶的蓝天,感受着周围温热的天气,不由得轻笑一声,将心中的燥郁抛去,晃晃悠悠地走到远处的草地上,啪嗒一声躺下,与周围许多光着身体的裸男果女一起,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头顶的太阳。
德意志这边就是这样,不管男女,一到出太阳的天,重点是得要够暖和,他们就会直接脱衣服晒太阳,丝毫不在意周围其他人的目光。
最近听说现在德意志这边最近开始搞什么女性自由化的工作?宣传女性可以和男性一样光着上半身去游泳?
唔……
虽然说泰勒对于那些女权主义者并不是特别喜欢,但是对于支持女性穿衣自由,泰勒还是非常喜欢的。
“柏林这个城市……还真的是不错啊~”
泰勒微笑着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无比安详。
……
相比较泰勒教授已经功成名就,可以随便找个地方躺着晒太阳睡觉的人,傅调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睡觉了。
他坐在火车内,看着周围掠过的风景,表情平静。
窗外的风景并不能说得上非常漂亮,但是绝对能够算得上是新鲜,特别是对于傅调而言。
切成一片又一片的田野,每一片都带着不同的颜色,就如同画布一般。
而远处缓缓转动的巨大风力发电机,带着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孤独以及冷漠。
在铁道的周围,几乎没有什么人的存在,你甚至看不到在工作的农人。
果然,相比较从苏伊士穿过阿尔卑斯山山脉的火车,面对鬼斧神工的山川景色,这种在平地跑的火车就显得单调了许多。
傅调只能将自己的视线从车窗外收回,转过头看着面前的乐谱,陷入沉思,思考之前克劳斯教授说过的话。
音乐之中的系统,以及逻辑,究竟是什么,应该如何去理解。
还有,自己演奏的时候,脑袋里除了自己想要演奏的画面之外,还应该有什么?
车辆哐哐跑动的响声带来无尽的安详,傅调看着面前的乐谱甚至感觉越看越花,甚至有点疲倦想要睡觉。
而恰在此时,远处温热的阳光从如白纱般的云中流淌而出,落在傅调的身上,让傅调变得更为疲倦,不由得打着哈欠,头倚靠在车窗上,便陷入了睡眠。
一路风平浪静,一直到快要进入阿姆斯特丹的领地。
天终于逐渐变暗,北欧的阴森以及黑暗终于向傅调展现。
明明才五点多,天便已经完全暗淡,阳光不知道在何时便已经彻底消失在天边,只留下一丝丝的青色证明他来过。
而当傅调站在阿姆斯特丹的中心火车站门口的时候,天便已经几乎全黑,路边的灯光已经完全打开,暖黄色的灯光给予众人带来一丝最后的暖意,众人在这温暖的灯光下穿行,如同童话故事书里所描述的世界一般。
在阿姆斯特丹,这里的人流相比较柏林,要拥挤了许多,或许是因为这里的房子比较矮小以及道路略显拥挤的原因,明明人远远没有柏林多,可是要比柏林要拥挤太多。
傅调晃晃悠悠地从车站下车,按照自己的导航,向着音乐厅方向走去。
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这里坐落着全球目前排名前三的乐团,阿姆斯特丹皇家管弦乐团。
当然,因为档期冲突的原因,傅调并没有和这个乐团内进行合作,演奏肖邦的协奏曲。
他来到音乐厅内,与门口的工作人员通报了一声后,工作人员便带着他来到了音乐厅内的小型室内乐演奏厅。
还是因为档期冲突的原因,大音乐厅当天需要给阿姆斯特丹皇家管弦乐团使用,据说他们准备演奏马勒,就是之前傅调在柏林爱乐听到的那个。
“抱歉,虽然说德意志留声机公司很早之前就和我们进行了沟通,但是我们今年的马勒演奏其实在去年一月份就已经定了下来,并且很早就公布出去了,真的非常抱歉。”工作人员对着傅调道歉道:“不过如果您还有什么问题,欢迎向我进行咨询,我就在门口的信息处。
还有……因为人手不足的原因,目前的三台钢琴我们已经帮您放在舞台上了,如果您决定好,可以将您选中的钢琴琴撑给抬起,我们会在演奏当天帮您处理完毕您的钢琴。”
说罢,他对着傅调略微鞠躬,转身离开,只留下傅调一人在这间五六百人的音乐厅内站着。
看着这个小型的音乐厅,傅调的表情并没有特别多的变化,对于他而言,不管是小型的音乐厅,又或者是大型音乐厅,都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不管是哪一个,他都需要认真对待。
“那么……就开始吧。”傅调坐在钢琴前,轻轻落下第一颗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