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调迈步走入音乐厅之中,掌声愈发热烈,在这掌声之下,傅调走到了舞台的中央,对着众人微微鞠躬后,坐在了钢琴之前。
周围的声音顿时消散,只剩下最后的平和。
在这无比的平静之下,傅调抬起了他的手,放在钢琴键盘之上,缓缓按下。
没有任何的提示,却仿佛水到渠成一般,钢琴声就那么平和的响起。
音乐的忧愁以及那一份美感顿时挤压在这片音乐厅之中,让众人的呼吸甚至不由得产生一丝丝的紧迫。
与之前傅调所使用的那种淡淡的忧伤不同,之前那种是缓缓地勾动着你的情绪,让你的心在不经意之间被傅调所影响,产生悲伤与痛苦。
但是现在完全不一样。
傅调根本不需要如同之前那般轻柔地勾动着众人的情绪,之前可能是因为实力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缺陷,傅调才会使用那种柔和的悲伤去涂抹着画卷,但是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
他可以轻松的调动所有人的情绪。
只要这一首作品是一个欢快的作品,他便能让所有人笑出来,而不是会心一笑。
只要这一首作品是一个悲伤的作品,他便可以让所有人哭出来,而不是从心中闪过悲伤,回首后才觉痛苦。
只要作品需要,他便能几乎完美地操控出作品想要展现出来的内容。
想要人笑,便能让人笑,想要人哭,便也能让人哭。
而目前的这一首作品,便是如此。
肖邦的Op33-1,2,3,4.
一套对他来说非常简单的肖邦马祖卡。
他的手指如同抚摸着情人的肌肤一般,细腻且温柔,并不会有任何的突然爆发,也不会有任何的过分小心,毫无实感的虚痒。
就这么柔和地轻抚。
带来一股完全不同的音色。
悲伤依旧是那么的悲伤,情绪也和作品本身的情绪没有特别多的差别。
但是却不知为何,这一份悲伤就好像要死死地烙印在他们心中一般,不给予他们任何一份歇息。
这一份音乐之中的凄美完美符合众人对于作品的想法。
现在他们的心中已经没有其他人所演奏的肖邦玛祖卡,他们对于玛祖卡的印象,在此时此刻已经完全被傅调所覆盖。
不管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心中是怎么想的,最起码他们现在,他们不会去对比去分析傅调这一首作品相比较其他作品的优劣点在哪。
因为他们的心中只有傅调的音乐,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去思考。
到了此时此刻,傅调手中的演奏便已经是这個音乐厅之中唯一的声音。
至于成为全球唯一的声音可能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不过现在能够达到这样的境界,便是已经踏入了神专以及神演的入门。
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傅调便可以演奏出这一首作品,乃至于这一套作品的神专。
成为这一首作品在全球的仅有的几个代表。
到时候,所有人在说到这一首作品的时候,第一反应向别人推荐的,便是傅调。
就好像在说到李斯特b小调钢琴奏鸣曲的,必然向所有人推荐齐默尔曼的那一版本。
比如说在说到贝多芬的热情奏鸣曲的时候,必然也会向所有人推荐朗良月的那一个版本一般。
大概用不了多久,在讨论到肖邦的玛祖卡,肖邦的谐谑曲,以及肖邦的其他作品的时候,可能除了向众人推荐所有人都已经快要听腻的齐默尔曼版本之外,还要向所有人推荐傅调。
这一天,用不了多久。
这不是傅调的想法,而是在舞台下的观众,在舞台后的负责人,还有那些曾经听过傅调演奏的所有人的想法。
这个想法并不离经叛道,反而十分正常。
所有人都能够听出来这一点,听出傅调在演奏肖邦的时候,他演奏水平的强悍,以及他对于肖邦那种拥有自己感觉的诠释。
那一种,就好像是大海一般的诠释。
你可以从傅调的演奏之中听出大海的宽广,也可以从他的演奏之中听出大海的深沉。
所有的一切都融入大海之中的那一份温柔。
这种感觉是只有傅调才能够做到的,也只有从傅调这边才能够听到的音乐。
“真的,好美啊……”
正站在音乐厅后台的负责人长叹一口气,转头看向身后的众人,一言不发。
他已经不想要再继续说什么了,就傅调现在所展现出来的内容,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大家全都能听出来。
除了傅调,还有谁能够演奏出这样的作品,这样的版本呢?
负责人绞尽脑汁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一个具体的人。
“真不知道德意志留声机那边究竟怎么对傅调,他们那边已经好久没有碰到适合培养的人了,不,或许说,他们那边已经培养废了好多顶级天才了,就好像受到了诅咒一般,明明不停地砸资源进去,可是就是培养不出那种现象级的音乐家,现在再来一个傅调,真的不知道德意志留声机会怎么做。”
负责人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就好像能透过天花板,越过教堂,看到满天繁星一般。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焦虑什么,但是莫名其妙地,他就对傅调的未来产生担忧。
傅调演奏的真的是太好了,他的实力也真的是太强了。
说真的,来了那么多在卡多根音乐厅演奏的人,特别是那些室内乐的钢琴家,他真正能够听得下去的没有几个。
而喜欢的则是更少了。
傅调的这种大海的感觉,让他感受到了血脉中那股印刻在DNA之中的熟悉感。
肖邦是流离的,即便在巴黎落户了,他也依旧是流离的,在全世界各个地方漂泊,毫无定所。
英吉利也是流离的,他们只是一个小岛,即便殖民地曾经遍布全球,但他们的世界仍然在船上。
傅调他的音乐之下,似乎也是流离的,这一份的流离完美戳中了他心中的痛感。
所有一切的结合,在傅调的演奏之下,层层叠加地压迫在他的心脏之上,甚至让他的呼吸感受到了痛苦。
即便痛苦,可是他依旧喜欢着傅调的演奏。
“真的太美好了,真的实在是太美好了。”
他的双眼逐渐紧闭,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眼角泪水的流下。
明明什么都没有想到,可是莫名其妙地就是想要流泪,总感觉心中不是滋味。
这是为什么呢?
他不知道,但是他却不愿意自己从中脱离,他享受着这种感觉,这种流泪的感觉。
不仅仅是他一人,此时此刻正坐在音乐厅内的一些人也是如此,还有一些后台的工作人员也迷茫地站在那边,似乎能透过墙壁看见傅调一般死死地盯着墙壁,默默流泪。
音乐之中的悲伤似乎更浓了一些,傅调正在肆意地玩弄着众人的情感,掌控着音乐厅之中的一切。
音乐厅的不远处,西蒙爵士正笑着和自己的朋友打了个招呼,转身一个人向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最近距离圣诞节越来越近了,城市内热闹的气氛也是越来越浓烈,他最近也是同样的和自己的朋友们经常在一起聚会。
即便他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七十岁,按照常理而言应该退休了,可是他对于这种朋友间的交流依旧热衷,能够很兴奋地和他们玩到晚上九点。
这个时间或许对于年轻人而言,夜生活都还没有开始,还在晚饭后的闲聊。
但是对于他这种老年人而言,这个时间实际上已经很晚了,再晚一点,大约十点多他可能已经上床睡觉了。
因此,在九点多的时候,即便同伴多次挽留,可是他还是一个人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为何,他走着走着,前进的方向就变了。
他突然想起了今天晚上好像是傅调的音乐会来着?
傅调这个年轻人他认识,前几天他在英吉利皇家音乐学院的时候两个人还见过面,聊过许久,他在那个地方似乎是受到了华国人的邀请,在那个地方开一个讲座。
说实在的,他对于这个年轻人还是蛮喜欢的,特别是当时自己带着人陪傅调演奏了他并不是很熟悉的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的时候,他更能感觉到傅调的个人魅力。
今天晚上是傅调的演奏?
现在也就是九点多,按照八点钟音乐会开始的时间,现在傅调可能就是刚刚下半场开始没有多久吧?
卡多根音乐厅他知道,不仅仅是卡多根,其实很多地方的音乐厅那边等到中场的时候实际上就已经没有多少人在门口拦着检票了。
虽然可能有点不地道,但是或许是因为喝了点酒,又或许是因为他现在的心情非常不错,他真的很想要去听听看傅调在伦敦的音乐会。
想要看看傅调的演奏。
他很好奇,傅调究竟能演奏的多好。
他没有任何犹豫,按照心中对于伦敦的记忆,晃晃悠悠地向着卡多根音乐厅方向走去。
卡多根音乐厅依旧是他心中的模样,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门口的那个售票的老头也是十几年前的那位,似乎岁月已经没有能力在他的身上留下更多的痕迹。
琴声通透,即便是音乐内厅到大堂,再到整个音乐厅外有好几层的隔绝,可是琴声却依旧能够穿透这一切,抵达他的面前。
钢琴声柔美,凄凉。
即便有了那么多层的隔绝,可是依旧直接印刻入了他的心中。
【傅调的演奏……真的不错啊】
西蒙爵士听着傅调的演奏,不由得这么想到,嘴角微微上扬。
即便还没有进去,可是他却已经听出了很多的细节,在心中给傅调下了一个大概的定位。
并且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对于傅调有了一个想法,只不过这个想法还不确定……
他望着面前的大门,不由得这么思索着,迈步走了进去。
原本已经有些困倦,甚至想要打盹的售票员听到了脚步声,微微抬起眼皮看了面前一眼,随后眼睛猛的张开。。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一切,看着那正在向着他走来的西蒙爵士面露不解。
西蒙爵士……他怎么会来这边?
西蒙爵士倒是没有什么想法,他只是微笑着对着那位售票员摘下帽子,轻微鞠躬行礼,笑着道。
“晚上好。”
“晚,晚上好……”
那位售票员很明显语气有点错乱,双手都不知道向着哪里放去。
“西,西蒙爵士先生,请问有什么我能够帮你的吗?”
“唔……并不需要,我是过来打算找一下卡尔的,卡尔经理在吗?”
西蒙爵士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后,微微摇头,对着售票员笑着问道。
他今天是轻装上阵,什么东西都没有带。
同样的也没有带钱。
因此在面对售票员的时候显得略微有些尴尬。
不过还好,他很快稳住了自己内心的情绪,对着售票员脸不红心不乱地胡扯道。
他认识这个地方的负责人,所以他打算逃个票,去后台听听看。
再加上据说傅调的音乐会票已经售完了,舞台那边肯定没有地方坐,所以他更加确定到后台的想法。
售票员倒是不疑有他,用力点头。
“是的西蒙爵士先生,卡尔先生正在后台,进入后台的地方还是之前那个地方,没有变,不过您这么久没有来了,需要我带您去一趟吗?”
“不,并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西蒙爵士摆了摆手,转身迈步而出,根据记忆中的路线向着音乐厅的后台走去。
进入了音乐厅中,傅调演奏音乐的情绪还有美感减少了一层的遮挡,很明显显得更为的浓烈许多。
西蒙爵士的步伐则是相比较之前,变得更慢了一些。
他略显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听着周围的琴声,脚步不由得有些缓慢。
这个音乐的感觉……
和之前的感觉区别真的太大了。
这个还是在后台的通道里听到的感觉,和舞台上听到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这种感觉的音乐按照他的想法,他只在那些和柏林爱乐有交流的一线或者顶级钢琴家的身上听到过。
傅调他什么时候成为一线或者顶级钢琴家的?
西蒙爵士的脚步不由得停下,歪着头思索了许久,还是没有想到。
他之前觉得傅调很厉害的基础,是基于他和傅调在柏林那边的交流。
但是没有想到傅调居然这么厉害。
现在听到的感觉和之前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
就好像傅调已经原地飞升了一般。
如果现在再让傅调去打一场肖邦国际钢琴比赛……
暂且不说允许不允许吧,就傅调现在这个情况,很明显他对于那种比赛已经属于手到擒来的等级了。
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和傅调争夺。
傅调和其他人打,甚至有一种大人打婴儿的感觉。
毕竟如果真的已经出名了,谁会去到处参加各种比赛?
打比赛不就是争夺出名的机会?
西蒙爵士甩了甩脑袋,将蓬松的白发甩的极为飘逸,迈步继续向着音乐厅的后台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
距离后台越近,傅调音乐展现出来的美感也是越强。
音乐之中那种作为轮廓的肖邦,同样也是格外的精准。
将傅调的天赋完美地锁在肖邦的轮廓之中,让音乐之中的美感不停的陈酿,陈酿,再一步陈酿。
密度愈来愈浓烈,甚至让人有些难以呼吸。
西蒙爵士心中对于傅调的一个构想也是越来越深刻,他甚至在心中已经有点下定决心了。
即便可能会有很多人反对,但是他必须得要把这件事和那群人说明白。
这可能是他留给柏林爱乐,留给傅调的最后一份礼物。
这一段路程并不长,甚至可以说很短。
在经历了几段上下楼梯后,他终于站在了音乐厅的后台。
所有工作人员都在这边,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墙壁,看着墙壁那边的傅调,感受着傅调的音乐。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一直到他站在那位名为卡尔的经理,也就是负责人面前后,卡尔才勉强从傅调的震撼中苏醒,抬起头看向西蒙爵士,瞳孔不由得睁大,立刻起身。
却因为心思完全在傅调的身上,导致他的脚步并不稳定,起身用力过猛,啪嗒一声重新跌坐在椅子上,只能无奈地看向西蒙爵士,咧嘴一笑。
“抱歉,西蒙爵士,我……”
“没关系,我也是来听傅调的。”
西蒙爵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了他的身边,和他一起望向并没有关牢的后台门。
门内充斥着光芒,傅调的双手在钢琴键盘上飞舞,无比浓烈的音乐美感被他肆意地撒向音乐厅的众人。
“傅调演奏的,真的好美啊……”卡尔负责人低声道,他也不知道对谁说,甚至可能只是对着自己说:“这种美感,真的好久没见了。”
“是的,这种美感,真的好久没见了。”
边上的西蒙爵士无比赞同地看向舞台,同样低声道。
在他的视线之下,傅调的双手猛的抬起,用力砸下。
轰!
和弦的声音在空气中震动,众人的心伴随着那和弦的共鸣而颤抖。
而余音在空气中消散的那一刻,不管是台前,还是台后,所有人一同站起,掌声瞬间轰鸣。
伴随着掌声的,还有叫好声,口哨声,以及永远不会缺席的……
“Bra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