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殿内,禹无忧匆匆忙忙地进来了,因为来得着急,他甚至没有等人通传就进到了殿里。
这几日,刘贺听着霍光的安排,深入简出,除了与少府乐成讨论造纸术和印刷术之外,几乎就再也没有见其他的大臣。
说到底,就是为了避嫌。
但是,他看似不问世事,但是每日都还会通过禹无忧和王吉从外界获取消息。
所以,虽然有些滞后,但仍然对局势颇为了解。
看到平时稳重的禹无忧闯进来,刘贺就知道发生大事了。
“何事如此匆忙?”刘贺问道。
“北阙死了一个儒生,那些跟来的百姓就出了乱子,羽林郎已经动手了。”
刘贺的脸沉了下来。
当决定要给孝武皇帝上庙号的时候,刘贺就想过不会一帆风顺。
闹出什么乱子是在所难免的。
但是,刘贺没想到的是,竟然最后会出现未央宫被围的结果。
纵使是这几天,那几个博士官带头“逼宫”的时候,刘贺也认为他们最终会知难而。
如今的这局面,就算刘贺不想接受,也要接受了。
“现在北阙如何了了?”
“陛下放心,那些乱民一触即溃,有光禄勋在场坐阵,并未有太多的死伤。”
没有太多的死伤,那就是还有死伤。
“情况为何会突变,大将军不是说了,那些百姓都是别人花钱雇来的吗,为何会如此拼命?”
“下官离得远,看得不真切,但是似乎有是有人带了头。”
刘贺越发觉得怀疑。
这样的事情,刘贺没有经历过,但是却见得多了。
真正的元凶一定不是死伤的人,甚至不是夏侯建。
不知为何,刘贺怀疑到了霍光的头上。
有没有可能是霍光自导自演?
但是刘贺没有在禹无忧面前多说什么,他不再现场,也无从查起了。
希望张安世能控制住局面,不要让北阙涂上太多的血。
刘贺明白,以霍光的性格,此事一定会斩草除根。
想必这几日的长安,恐怕都会不得一個安宁了。
即使事情平息下来,还会有很长的尾巴要处理。
治大国如烹小鲜。
刘贺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但是,刘贺并不后悔做出给孝武皇帝上庙号的决定。
如果担心出事端,那就什么事情都不要做了。
刘贺想了许久,才对禹无忧说道:“拿笔来,朕要提前拟好赦免夏侯胜等人的诏书。”
“唯!”
霍光做了坏人,那么刘贺就得准备做好人。
而且刘贺还要把上官太后也带上,母子二人一起来做好人。
在禹无忧的协助之下,一份赦免夏侯胜和诸贤良文学的诏书很快拟定好了。
此诏书还没有加盖皇帝的印玺,所以没有效力。
只不过是一件道具:一件在太后和霍光面前演戏的道具。
吹干了墨迹,刘贺核对再三,确定没有任何的纰漏之后,他才把诏书交到了禹无忧的手上。
“立刻将此诏书带往长乐宫,交给太后,并告诉太后,看百姓受难,朕于心不忍,决定几日之后,赦免夏侯胜等人,望太后能从旁协助,与朕携行。”
儿子要做事,母亲自然应该支持。
“想必太后看了朕非诏书,自然会明白朕的用意的。”
那日在长乐宫,刘贺就说过要给孝武皇帝上庙号,以此来完成孝昭皇帝的夙愿。
太后当时就表达过,会从旁支持。
如今,上庙号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就该太后来帮着善后了。
禹无忧不敢耽误,立刻就赶往了长乐宫。
去的时候,他特意从北阙出的未央宫。
整个北阙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了,除了还有三五百羽林郎驻守在这里之外,就只剩下一些奴仆拿着水桶,在擦洗地上的那些血迹了。
不知道刚刚的一场动荡,到底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禹无忧远远看到了张安世,本想过去问一问情况,但是却又认出了身边穿着玄色铠甲的霍禹。
怕他引起怀疑,于是就没有过去,骑着马径直朝东,赶往长乐宫。
疾驰在东西向的?城街上,禹无忧注意到周围的关防格外地严密,巡城的亭卒比原来多了许多,在几条街道的交汇处,还安排了额外的门亭卒。
而实际上,在禹无忧看不见的地方,情形更加动荡和复杂。
那些参与了此事的博士官、儒生和贩夫走卒,几乎全部都被抓了起来。
简单地甄别过身份之后,就全部投入到了与他们身份相符合的监狱里。
至于侥幸逃脱的人,如果是普通的百姓,自然也就不再追究了。
如果是儒生,家住何处早已经被霍光等人查得一清二楚了。
执金吾先下令紧闭长安各大城门,再按图索骥,没有让一个人逃脱。
在长安城所有暴力机器的动作之下,一场看似声势浩大的民乱,仅仅过了半天,就完全被压制了下来。
……
禹无忧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长乐宫,见到了上官太后,将天子拟定的诏书送到了上官太后的手上。
上官太后细细地读了下来,心中顿时有一些惊讶。
那天,县官只是说了要给孝武皇帝上庙号,上官太后虽然有一些震动,但是却并不在意。
毕竟,当年孝昭皇帝要做这件事情可是困难重重。
没想到,这登基了几个月的天子,竟然真的把这件事情做下来了。
更难能可贵的是,朝堂上的反对,贤良文学的逼迫,甚至是所谓的民心……都没有让天子收回诏令。
上官太后不禁换了一种眼光来看待天子。
“此事就这样定了?”上官太后仍然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前几日,为孝武皇帝上庙号的诏令已经发到了长安城,过几日就发往了大汉其他的郡国和属国。”
把诏书发往各郡国,那就意味着绝无可能再有任何的更改了。
“此事,皇帝做得好,我很欣慰,想必先帝和孝武皇帝也会欣慰的。”上官太后喃喃自语道,似乎有所感叹。
“陛下有一事要向太后告罪。”
“何事?”
“长信少府夏侯胜下诏狱一事。”
上官太后再次打开了诏书,扫了一眼,娓娓说道:“夏侯胜诋毁孝武皇帝,按大汉律令当下诏狱论罪,虽然他是长信少府,但王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皇帝做得没有错,无需告罪。”
顿了顿之后,上官太后接着说道:“皇帝想要赦免夏侯胜及其他人,赦免就是了,此举能体现陛下的仁爱之心。”
“陛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怕大将军疑心,所以想和太后商量……”禹无忧有些迟疑。
“嗯,禹郎中但说无妨。”
“陛下想让太后先为长信少府陈情,陛下再顺水推舟,下诏令赦免夏侯胜,如此一来,大将军也就不好再拒绝了。”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母子二人同演一出双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