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直到霍光将自己心中的全部谋划都说了出来,这霍禹似乎都无动于衷。
“竖子,你可听清楚老夫说的话了吗?”霍光再次有些气急地厉声逼问道。
“此次大军征讨匈奴,只要你等立下了战功,我就会在朝堂上向县官举荐你们,让霍山霍云封侯拜将,让你登堂入室。”
“但是,不管你们与匈奴以前有什么牵连,从今日开始,与那边的联系,必须立刻断掉,不留任何一点痕迹。”
“诺。”犹豫几息的时间,霍禹答应了下来。
霍光点了点头,终于恢复了平常那副大将军的威严的模样。
他又慎重地思考了许久,才缓缓地说道:“是军司马王献查出的此事,他的手上似乎并没有真凭实据,亦未和他人说过,为了万无一失……”
霍光凶光乍露,微微抬手,不易觉察地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虽然说三公九卿,在朝堂上都是说一不二的人,但是霍光对这种阴谋而血腥的行为,其实并不排斥。
能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处理掉棘手的问题,又有什么理由不选呢——妇人之仁,只会误了大事。
霍光屹立朝堂,靠的不是仁义忠孝,而是谨慎果断。
“末将明白了。”霍禹应了下来。
“嗯,再有几日,你等就要跟随田广明拔营了,走之前将这些事情办好,免得夜长梦多。”
“诺!”
“老夫累了,你且下去吧。”
“诺。”
霍禹规矩地行了一个拜礼,就匆匆离开了书房,如果此时回头,霍禹会看见身后那個威风八面的霍光,似乎在此刻又老了一些。
走出来的霍禹没有立刻离开大将军府,而是转到了后宅,并且立刻就找来了几个亲信。
“立刻去给霍云霍山等将军送口信,就说我要在城东的田庄里与他们见面,不要迟疑。”
“诺。”
亲信们离开以后,霍禹再一次看向了霍光所在的书房的方向,接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父亲真的是老了。
他不只是老在不敢对刘氏取而代之,还老在竟然要还政于天子,更老在被自己轻而易见地骗过去。
到了这个田地,需要自己这个儿子帮一帮他了。
愣神片刻之后,霍禹就大步朝着马厩的方向走去,选了一匹良马,飞奔出府。
……
不多时,霍禹来到了东城郭的那处田庄,他走进正堂之后,看到其余的人都已经提前到了。
除了霍山霍云兄弟之外,今日这正堂里还多了七八个人,其中也包括光禄寺前中郎将利汉和度辽将军兼长乐卫尉范明友。
除了范明友年纪稍长之外,其余人大多在三十岁左右,个个都是品秩位于千石到两千石之间的武将。
这些人大部分是南军的武将,也有少数几个是北军的校尉。
他们品秩虽然不高,但是却是能直接领兵的人,粗略地算下来,此间众人所辖之兵至少有两万人——这几乎占到了整个长安城两三成的兵力,而且还是战斗力最强的那一部分。
霍禹刚一走进正堂,除了范明友站在堂中没有任何反应之外,其余的人都向霍禹行军礼道:“问小将军安!”
小将军不是真的小,而是相对大将军的“大”而言的。
所以这个小,就别有意味了。
这高傲的霍禹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就径直穿过了人群,走到了范明友的身边。
“姐夫,几日不见,一向可还安好?”
“嗯,有劳小将军挂念了。”范明友身份不同,所以不似其他人一样谄媚。
此刻在这堂中,范明友是霍禹的“兄长”,又是品秩和官职最高的人,自然是唯一可以获得霍禹尊重的人。
接着,霍禹转过身来,看着满屋的年轻武将,他的嘴唇紧紧闭着,似乎在抑制自己说话的欲望。
片刻,当所有人都看向自己之后,霍禹终于说话了。
“还有几天,我等就要陆续出发了,家父今日跟我说过了,此次征伐,定要立功凯旋,绝不可空手而归,望众将听令,奋勇杀敌,勇立新功……”
霍禹越说越激昂,眉宇间的那一份精明和计较越发狰狞,与他的母亲霍显有五六分相似。
在这一刻,霍禹似乎成了霍光的化身,用豪言壮语来鼓舞军心。
但是,从头到尾,他却没有提过天子哪怕半个字——这已经是死罪一条了。
在场这些应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武将,却无一人站出来质疑,似乎霍禹所说之事都是天经地义之事,没有半分的不对。
“大将军还说了,待我等为大汉,为大将军立下功勋的那一日,他会未我等封侯拜爵的。”霍禹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诺,为大汉尽忠,为大将军尽忠!”
到此,霍禹又有模有样地嘱咐了一番,最终才让众人散去。
很快,堂中就只剩下霍云兄弟和范明友了。
他们是骨血亲,更是这些武将的核心人物,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
又或者说,所有所有在暗中见不得光的事情,都是他们一手谋划的,那还有什么好避讳的呢?
此四人不急着离开,而是围着一张几案前坐了下来。
“家父已经发现我们与匈奴联络的事情了。”霍禹压低声音说道。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惧色。
他们所行之事,一切都是为了大将军,为了霍家,但是此刻还不能让霍光发觉。
“大将军是如何说的?”霍云绷着一张脸问道,那满脸的肥肉也遮掩不住那份的惧意。
“诸位放心,我用筹集钱粮,收买人心的理由,将此事搪塞过去了,家父应该相信了我的说辞,只是让我等将此事处理干净。”
其余三人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首先是那军司马王献,就是此人发现我等密谋之事的,不能再留他,想办法让他死,而且要死得干净,此事霍山去办。”
“王献是军司马,品秩比千石,更是跟在大将军身边许久的老人,恐怕不好直接……”
霍禹大手一挥,说道:“这是家父的意思。”
霍云霍山相互对视,没有再纠结此事的真假,立刻就点头答应了。
“那我等是否还要与匈奴保持联络?”霍云问道。
此事,霍禹做不了决定,他望向了几人当中最为年长的范明友。
“姐夫,觉得应该如何处理?”
范明友没有立刻回话,
“贤弟,一年之前,我等也是在这里结成了这佐君盟,当时是如何说的?”
“自然是佐家父成为新君。”霍禹沉默几息之后,脱口而出。
这句话在众人耳中,不知道回响过多少次了,但是此刻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仍然有一些惊世骇俗,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更加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