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8月,汉城,首尔广场大厦。
“宋组长,非常遗憾地通知你,由于金融危机,公司效益下滑,我们新韩将不得不提前中止和你的合同,具体补偿事宜请等待公司的邮件通知。”刚到公司的宋熠就听到了噩耗。
宋熠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毕竟这两年经济形势不好。如果他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等他还不上房贷和车贷,他在汉城买的江景公寓和奔驰就要被韩亚银行强制拍卖,他又要从零开始奋斗。
宋熠是华国人,九十年代中来韩国留学,毕业后就留在韩国工作,算是一个地道的韩国通。
宋熠目前就职的公司是新韩媒体,新韩媒体是汉城的一家中小型广告公司,宋熠目前担任企划组组长,算是中层管理人员。
“请问陈社长他在公司吗?我想和社长亲自谈一下。毕竟他还是很看重我正在做的企划案,如果这个广告案能够通过,也可以给公司创造不错的收入,不是吗?”宋熠强调。
和宋熠进行一对一谈话的是公司的专务理事金南勇,他是公司的二把手。
金南勇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宋熠,他也知道宋熠是個难得的人才,可惜他不是自己人,光凭这一点,宋熠就注定留不下来。
“现在公司已经是资不抵债,公司也准备整体出售。陈社长现在也比较忙,没有功夫去关心你的企划案。有这个时间,你不如在网上多投几份简历,或者回中国发展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金南勇“好心”建议道。
听到金南勇这么说,宋熠十分困惑。他原本以为公司只是通过裁员来开源节流,想不到公司已经到了破产的边缘?
虽然宋熠不对接财务工作,不过根据他的观察,新韩媒体还没有沦落到破产清算的地步。
新韩媒体是韩国第一大财团三星集团的子公司,社长陈在灿也是三星集团创始人陈秉喆的孙子。
只要三星集团将他们集团公司的部分广告业务交给新韩媒体来打理,或者三星集团背后的银行向新韩媒体发放一笔经营性贷款,都可以让新韩媒体顺利渡过危机。
不过宋熠有种错觉,金南勇似乎并不在意新韩媒体的死活,他似乎早就谋划好了去处。
不仅如此,金南勇在谈话过程中一直暗示宋熠早点离开公司。
金南勇告诉宋熠,如果宋熠去其他公司面试,他可以帮忙写一份推荐信。如果宋熠请假去面试,他这个月在新韩照常算全勤。
宋熠神色一凝,他在新韩传媒上班的时间已经超过两年了,对公司同事的习性还是比较了解的。
金南勇之前尽管是专务理事,在工作和生活中都是谨小慎微,对陈在灿是毕恭毕敬,不轻易发表意见。现在金南勇给宋熠的感觉是锋芒毕露,在公司里说一不二,倒是有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场,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司社长改姓金了......
宋熠感谢金南勇的好意,结束谈话后回到了办公室。企划组的同事们似乎也从其他渠道得到公司即将破产的消息,神情惶惶,相邻工位的同事在交头接耳,应该讨论了有一会儿。
当宋熠坐回座位,企划组立刻安静下来,就连空气温度都仿佛低了几度。很显然,宋熠作为企划组的组长,在部门里还是非常有威信。
宋熠打量一下企划组的全体同事,最后将目光对准了组内工作能力最强的姜秀娜。
宋熠招呼姜秀娜去办公楼外的露台,平时企划组的同事们喜欢结伴去露台聊会儿天,算是忙里偷闲。等宋熠和姜秀娜先后离开办公室,寂静的企划组瞬间又热闹了起来。
新韩媒体的办公场地位于首尔广场大厦15楼,这是一幢位于市中区的办公楼,距离地铁口很近,交通极为便利。
宋熠俯瞰着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这些行人就像下雨天急着搬家的蚂蚁,显得格外焦虑。
没一会儿,宋熠背后传来了姜秀娜的声音,“组长,我已经到了。”
宋熠转过头,只见姜秀娜身穿白色衬衫搭配针织外套,搭配着同色的正装裙,长发束成端庄的马尾,展现出白领丽人的气质。
宋熠不急着聊正事,“秀娜,你来公司多久了?”
姜秀娜想了想,“我是去年7月份进入公司,现在刚好满一年。”
“刚进公司时,我还什么都不懂,是组长你耐心地教导我。如果组长打算跳槽去其他公司,请带上我吧。”姜秀娜语气坚决。
宋熠没接话,话锋一转,“满一年了,也算是新韩的老员工了。我记得金南勇专务交给你一个关于改造清溪川的公益广告案,你有没有印象?”
姜秀娜回忆了片刻,“金专务让我收集了清溪川的资料,我们还去河边拍了实地照片。金专务说市政府准备委托我们公司拍摄一支公益广告,来说服河岸的市民同意市政府的清溪川改造计划,不过后来这个公益广告案就没下文了。”
清溪川是汉城市中心的一条城中河,全长11公里,河水直接流入汉江。清溪川周边的废水直接排入这条河,70年代,清溪川上边修建了一条双向四车道的高架桥。这条暗渠散发的恶臭让周围的市民苦不堪言,成为汉城的一道伤疤。
宋熠心里一动,“金专务让你整理的资料还在吗?”
姜秀娜没有多想,“金专务后来把这些资料都要过去了,我以为他要亲自跟进,后来我就没有关注了。”
“这支公益广告具体的活动策划内容你还记得吗?”宋熠感觉他已经快抓住重点了。
姜秀娜仔细想了想,“具体的内容我不太清楚,不过我记得这个广告案预算不少。我们公司要制作一只宣传短片,简单介绍清溪川的现状,以及升级改造后的样貌,这支宣传片准备BS,SBS和MBC三家电视台上播放。”
“除了宣传短片以外,我们公司还要在清溪川周边建广告牌,宣传治理清溪川的必要性。因为清溪川周边有几万家店铺,上千家摊位,改造清溪川的阻力也很大。”姜秀娜说道。
宋熠笑了,“公益广告是政府掏钱,预算肯定越高越好。你要是替他们省钱,他们没准儿还觉得我们公司实力不行。”
宋熠若有所思,“我刚进公司时,就有前辈告诫过我,说金南勇专务认识不少政商界的朋友。宁可得罪社长,也不要得罪他。”
“金专务关系雄厚,能够接到市政府委托的广告也不足为奇。谁都知道这种和政府部门合作的广告案,只要工作到位,甲方是要求少,回款快。”
“现在我们新韩是内忧外患,最缺乏的就是流动资金,迫切需要这样的优质项目来拯救公司。我也没有看到其他广告公司接手清溪川的公益广告,说明是有人故意搁置了这个广告案。”宋熠猜测。
姜秀娜毕竟年轻,脱口而出,“你是说金专务故意搁置了这个广告案,坐视公司破产,可是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姜秀娜说完以后就后悔了,捂住小嘴,她怎么可以在同事面前去猜疑公司的高层领导,这也是职场大忌。
宋熠神色轻松,宽慰姜秀娜,“放心,这又不是办公室,其他人听不到莪们的对话。”
“这么说吧,如果新韩现在重启公益广告计划,给公司创造的利润只能冲抵掉新韩的债务,让新韩勉强存活下来。”
“可是新韩如果破产清算,金南勇再接手这家公司,然后改头换面,用一家新广告公司去承接市政府的公益广告计划,那么盈利就全部落入他个人的口袋了。如果换做是你,你该怎么选择?”宋熠询问姜秀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