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睁开眼睛一看,月已上中天。
他身上盖着老父亲的襜褕,而父亲只穿着一件汗衣,抱着膀子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他心中一阵暖流流过,连忙把襜褕给老父亲披上,急道:“父亲,您怎能把衣服给我了,要是把您冻病了怎么办?”
“别忘了,为父可是做过大汉太尉之人,好歹也算个武将,身体强壮的很,你身子弱,怕冷。”
曹嵩笑了笑,看向静悄悄的脚下山谷,叹道:“若是那张闿不动手,咱们父子俩这一晚上,是不是白受冻了?
阿嚏,阿嚏……”
接连几个喷嚏,打的曹嵩头昏脑涨,心里突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
是否自己父子杯弓蛇影,小心过了头。
要是那张都尉心怀坦荡,根本没有要夺他家产的想法,他这把老骨头却在山风里吹一宿,非冻病了不可。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突然之间,只见脚下的山谷里传来喊杀声。
随即火光四起,所有的帐篷都点着了。
火光掩映之中,两侧的徐州军同时向曹氏营地发起了攻击。
曹氏奴仆们大都在睡梦之中,瞬间被徐州军兵砍瓜切菜一般的斩杀。
有少数的惊醒之后狼奔豕突,凄厉的呐喊声划破夜空,但却也无法改变被砍杀的命运。
只不过几十个呼吸,百十余口已经被诛杀殆尽。
曹嵩只看得心惊肉跳,捂着胸口咬牙切齿道:“不出老夫所料,此贼果然狠毒,劫财还不算,竟然一个活口都不留。”
曹德道:“父亲,那张闿认识咱们,若他待会儿发现尸体中少了两人,必定会派人搜山,咱们且先去林中躲避。”
曹嵩看着山下感到胸口疼,“那么多家产……就真的没了?
当初你兄长起兵,为父资助他一部分,那剩余的,可都是为父将来准备留给你的……”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有人在,何愁挣不来家业?”曹德不由分说,搀扶起父亲进入到松林中。
前行四五里,眼看就要穿林而出了。
曹德见父亲又惊又累,体力不支,便道:“咱们在这里歇息片刻吧。”
曹嵩盘腿坐在松针上,心有余悸道:“这地方安全么?”
曹德道:“张闿手下只有一千人,要连夜搜这么大的山,根本搜不过来。
若不幸真被他们搜到这里,咱们就穿林而过,然后点上一把火,将这林子付之一炬,如今正是春季,刮的都是东风,只要林子点燃,火向西去,自能阻断追兵。”
曹嵩听了儿子的话,觉得有道理,稍稍放心之后拍着大腿叹息道:“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留在琅琊,别来兖州。
如今倒好,那么多财物,全便宜了贼人。”
“父亲放心,”曹德道:“那张闿拉了那么重的车,必然走不快。
此地已然到达兖州边界,大兄一定会派兵马来接应咱们。
到时只需跟大兄兵马汇合,自然能追回家产。”
“但愿如你所料吧,”曹嵩抬头看了一眼儿子,诧异道:“季德,为父怎的突然觉得,你行事比从前有条理了?”
曹德是曹家幼子,从小被父亲带在身边,也最受老父亲溺爱,所以不免养成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纨绔习气。
反正有什么事都有老父亲顶着,也不用他操任何心。
为此曹嵩不免有隐忧。
他毕竟已经六十多岁,儿子还不到二十,还能照料儿子几年?
如若他故去,儿子怎么办?
所以他此次来兖州,也有把幼子托付给其长兄曹操,让曹操代为照料之意。
反正长兄如父,大哥照顾幼弟也是应该的。
可是从昨天晚上曹嵩便隐隐觉得,儿子好像突然之间变了个人一样,不止警惕性高,而且做事深思熟虑,有条有理,让他这个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一辈子之人,都不得不另眼相看。
比如这借用东风,用火攻阻断追兵之策,利用了天时与地利,已经是一个出色武将所应具有的智谋了。
“季德,你以前是不是藏拙了?”曹嵩诧异的问道。
“哪是什么藏拙?”曹德揉着肩膀讪笑道:“我只不过是胡说八道,结果不幸言中而已。”
“若真是藏拙也好,”曹嵩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论跟亲疏远近,你比子孝、子廉、元让他们跟你兄长亲近的多。
你若得力,你兄长岂非多添一条臂膀?”
曹德知道,自己在老于世故的父亲面前根本藏不了什么,自己身上发生的改变,老爹应该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只不过老爹不会想到会发生魂穿这种事,只能把这种改变,归结为儿子的故意藏拙。
而且看老爹的表情,似乎很乐意见到自己身上这种转变。
……
接下来,他们父子就躲在松林里,警惕的竖起耳朵,唯恐徐州兵会找过来将他们抓住。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完全都是多余的。
夜间在这茫茫的大山里,想要找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甭说张闿手下只有一千人,就算有一万人,想要连夜在山里搜索两人,恐怕也不容易。
更何况张闿是劫匪,不可能在事发现场耽搁太久,急需要将劫得的赃物运回去。
所以曹氏父子渡过一开始的紧张之后,悬着的心也就慢慢放了下来。
可是曹德一想起曹家那海量财富正在被劫匪转运走,心里也忍不住的像刀割一般的疼。
父亲刚才可是说了,此前已经资助过兄长起兵,剩下的财富可是留给他的。
也就是说,张闿那孙子抢走的,都是他的钱,这怎能不让人心疼?
那么多的财富,支撑他几辈子都吃不完,在这个时代能采买无数个学妹那样的美女。
可是如今,都被张闿抢走了,连一个铜板都没给他留下。
但愿兄长的救兵能赶紧到来,还能来得及前去把那一百多辆大车追回来。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曹嵩躺在松针上,捂着饥肠辘辘的小腹忧虑道:“咱们在这里固然安全,可没有吃的,早晚都得饿死,这可如何是好?
总不能靠两条腿走出这茫茫大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