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方闲从大通铺上醒来。
昨日是来到这新世界的第一夜,与其说是很快入睡,倒不如说是亲身面对自己创造出来的角色耗掉了他太多精神力。
至少方闲没体会到,这样和在世界中维持社交关系有什么区别。
长久以来,他的想象力、笔力一直不是他值得骄傲的资本。
况且,方闲也只是在脑海中简单编写了一个世界框架,别说雕刻细节,甚至除了开篇剧情,故事也仅仅有个大概走向而已。
谁能想到幻想中那些角色能“自行丰满灵魂”。
反正一晚上也没想到返回现实的办法,又是在自己书里闯荡,怕个鸡毛。
昨日那一行人被师兄教导,晚上歇息时对待他确实和善了一些。
话里行间,虽还是夹杂几句鄙夷,但欺辱一事倒真没发生。
对此方闲倒是没放在心上。
自己安排的角色,改又改不了,再嚣张咱先忍着就是。
格局要打开。
若他是这世界造物主的身份没有被抹去,主角方闲在个世界的命运本质上没有改变——也就是不断升级的过程保留了下来。
那本子上的内容生效就变成了时间问题。
这便是所谓的改动空间。
不过现在方闲自己成了主角,那就该叫气运加身才对。
届时这些小角色,不过是他沉浸式修仙路上的垫脚石而已......
————
转眼,武会时间到。
方闲双手背于身后,站着如喽啰。
只稍抬头便能看见,宗主凝霜雪和一种剑宗传授剑道的师尊坐在看台上。
按照原先设定的大纲,接下来发生的故事,不出意外的话该是一个刚学会握剑的打杂小弟,在比武会上展现出过人天赋,击败备受师尊宠爱的正派弟子。
接着被身为宗主的凝霜雪重点关注,此后各种发展。
可说实话,目前那反派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看对方口无遮拦,赛前仍在挑衅,索性在心中称其为莽夫。
又因为被那莽夫不断挑衅,实属烦人,终于磨灭了方闲的耐性。
若是新加的补丁不生效就也就罢了,倘若因逻辑自洽而生效,方闲绝对要他好看。
既然要踩垫脚石,那就得狠狠的踩,才能配的上沉浸式修仙之名。
见那莽夫上前一步,又高声喊着方闲的名字,他才把思绪拉回。
从师尊手里接过比赛用剑,方闲放在手里打量一番。
粗糙的木质剑柄、连反光都做不到且满是凹痕的剑身,哪能称之为剑,顶多算是一把铁器。
据说剑道之人触到剑的那一刹,应有如虎添翼之感,才算是有资格入门。
而方闲也不愧对于自己给出的“刚会握剑”的设定,剑一上手,除了沉重别无他感。
一声令下。
莽夫立即举剑杀到,抬手就是一记劈斩。不仅速度快,其势也凶。
方闲一惊,长日久坐,他哪儿还有什么运动能力,不过是出于本能才向后一闪,几乎是擦着剑刃侥幸躲过。
莽夫一剑扑空,马上调整姿态,接连又补上几剑。
方闲仍然是只躲不攻,哪怕身边众弟子因莽夫露出极大破绽而惊呼时,他依旧只是将沉重的剑当作扫把一般放在地上拖行。
只有方闲自己知道,他并非是妄自菲薄不敢出手,而是浑身那股异样感让他挺不舒服。
一是在草稿上新加的补丁“悟性极高”,可到底高在哪儿,方闲没任何感觉。
二是总觉得手里的剑不称手,哪怕双手齐上也还是太重了,只好先适应一番,盲目挥剑的结局无二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然而一退再退,终于退无可退。
跳出划定的区域之内,同自动弃权一样判属为负。
那莽夫也不给方闲任何调整身位的机会,迎头又是一记猛劈。
方闲自知到了必须出手的关头,双手用力将剑身横于眉前招架。
哐!
好歹是练习时长两年半的人,力气果然不小。
一剑劈砍下来,虽被方闲拼尽全力挡住,可双手虎口全部被震的发麻,手指隐约已没了知觉。
再看那本就破烂不堪的剑身,此刻更是被劈出一条极深的口子。
看来程鹏师兄昨日苦求,这莽夫是只听进了一半儿。
旁人惊叹。
却不是为方闲挡住这一击蛮劈替他庆幸,而是为莽夫劈碎他的剑振奋。
剑宗自古以来,连剑都保不住的人本就没有握剑的资格。
只要那莽夫彻底将方闲的剑刃斩断,这场武斗也就画上了句号。
所以莽夫忽然后撤,不急着结束比武,而是对让眼前身份卑微的异类有了歹念。
“剑都保不住,实属愧对师尊教导,还不跪下谢罪!”
可方闲才不管那壮汉嘴里嘀咕着什么放肆之词,反正早就看这破剑不顺眼了!
还没等莽夫先动手,众人却均傻了眼。
只见方闲双手握剑将其举过头顶,学起莽夫的样子对着地面一记劈砍。
哐当一声之后,那剑身终于不堪重负,顺着裂口断成两截。
这下握着总算是轻了很多,左右手交替摆弄一番,比先前舒服多了。
可他再一抬头,周围人怎么各个都怀着看蠢蛋的眼神。
指指地面上断掉的剑身,正欲开口,却听闻高台之上宗主旁德高望重的老师尊怒斥一句:“你这小畜生,敢在大会上放肆?即日起逐出宗门!永不得再上这流云山来!”
身前的莽夫跟着坏笑一声,这结果虽然不如他意,没能伤害这小子分毫,但前途被毁可比肉身之苦更为沉重。
于是大声回复师尊,便用剑顶住方闲的眉角:“师尊饶你一条性命,你不谢罪就算了,还不自觉滚下山去!”
方闲闻言,心里有些怒了,大骂一声“破剑!”又一脚踢在断在地上的剑锋上,又道:
“这剑锋竟比这剑吞还要粗上一倍,这不是破剑是什么?棒球棍儿?”
“方闲!你……”远处观望的程鹏终于不忍心见他肆意妄为,可开口想要劝阻,又觉得他已无可救药,竟用从未听说过的魔教词汇形容手中的剑。
索性将后半句吞了回去,摇摇头便退到人群之后。
“可笑!流云剑宗千百年来,比武从来都只用重锋剑,比的就是对剑的操控力,你说这是破剑,可有手握好剑的资格?”
莽夫一口唾沫吐在方闲鞋上,又骂道:“对剑宗大不尊,不可饶恕,那我便代替师傅取你狗命!”
方闲冷笑一下,恐怕这才是那歹人的真实目的。
又忽觉丹田炽热,那行字终于生效了啊……
于是面对莽夫伸剑猛刺一番,动作既无逻辑,也无分寸,更不流畅。
有的只是一股蛮力而已。
所以方闲哪怕只有一柄残刃,仅稍稍转转手腕,便将数十斤力气卸掉。
断刃直指莽夫握剑的手向上一挑,吓得他赶忙就要撒手,可还是逃不过剑刃的速度,手背处绽开一道血口。
方闲知晓那断剑的杀伤力不会太大,但他剑眉星目间,没有半点要放掉这畜生的意思,一字一词道:
“我若能挑断你的手筋,让你从此再不能右手握剑,是否才算有你口中的资格?”
全场鸦雀无声,彼时还嚣张跋扈的莽夫忽然上了嘴脸,忙笑着给自己求情。
方闲才不吃这一套,眼看就要拉动剑刃之际,那高台之上,始终沉默的女宗主猛地站起。按照方闲所想,她应当着众人的面对方闲赞赏有加。
方闲察觉到她凌厉的眼,手腕旋即发力,那歹人吃痛捂着伤口跪在地上。
却听闻宗主倚在护栏前冷冷言:“来人,把这异徒给我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