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龙山名字里带了一个“龙”字,因为这座山上真的有龙。
雪山顶上有一天池,池中常有白龙飞出,在山间遨游追逐,呼风唤雪,发出阵阵龙吟。
大雪剑宗环池而建,据说他们的开山祖师常年观看白龙戏水飞腾之相,搅风弄雪之神通,创出一门剑法,名为白龙吟。
一剑出,剑气化作白龙,白龙过处,万物冻结,是大雪剑宗威震天下的剑术。
齐越现在用的就是白龙吟剑术,他所学剑术中最强的一招。
他此次用出不为杀人,不为名利,只为了以剑会友,验证心中所学。
心剑之术,是世间剑修梦寐以求的剑术。
他见到谢羿会心剑,又惊又喜,心中技痒,想要与他切磋切磋。
与高手论剑斗法,把酒言欢,当为剑客人生中一大快事。
所以他这一剑完全没有留手,一身法力尽数施展,借漫天飞雪之寒意,将这门白龙吟用到了极致,他的极致。
灵官庙中,向灵官和大汉同时发出一声叹息,以他们的眼力,自然看出了这一点,他们知道谢羿要败了。
剑未至,剑气已至,一股强大的寒意倾泻而下。
谢羿只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一柄剑,而是一条真正的龙。
白龙吐出寒气,将虚空冻结,风雪似乎静止了。
风雪没有静止,是他的反应变慢了。
这一剑的寒气和法意,不光将他一身血肉法力冻结,连他的神魂,心念,意识都变得迟钝缓慢,仿佛正在封冻一样。
赵小云手没动,心中已经松了口气,她看到齐越出剑落下,就已经松了口气。
她知道谢羿败了,同等修为下,没有剑术能比得过白龙吟,没有人能破解齐越这极致的一剑。
也许蜀山的人可以,毕竟他们是天下第一剑宗。
但是谢羿出身傩教,不是正统剑门的人,就算天赋异禀,练出了心剑,也没法子破解齐越的这一剑。
谢羿已呆住了,仿佛变成了木头,身上结了一层冰霜,他的气息都消失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心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问题。
在他第一次看天绝客手札时,就看到的一个问题,他一直没有答案。
心剑是什么?
即便是修成心剑的人,也不敢说自己能答对。
人都不一样,心中的剑也不一样,世间之剑千奇百怪,剑法千变万化,心剑更是无形无质,虚无缥缈。
现在,在漫天寒气的封冻下,他忽然有了答案。
他想到了火,他觉得心剑像一团火。
有风来,火就动,有剑来,他的心剑就动,所以他知道赵小云的剑在头顶。
齐越这一剑剑意森寒,直接将他手中枯枝寸寸断裂。
他浑身剑意被压得收缩,收缩到了极致,就像一团火缩成了一点火星。
但是这团火没有熄灭,只要他活着,这一团火就不会灭。
这是他三年来,日日夜夜在风雨中拔剑挥剑,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才练出的一颗剑心。
火能带来光明,能照亮黑暗,剑心明亮如火,便能感应到别人剑术中的破绽。
现在,他已感应到了齐越这一剑的破绽,那一点不圆润不和谐的地方,让他的剑心跳动了一下。
谢羿身上突然爆发出无尽剑意,周身冰霜瞬间崩碎,露出一张呆滞的脸。
他双眼无神,仿佛已痴了,嘴巴下意识地微微张开,一点鲜红飞出,那是一柄极小的血剑。
赵小云浑身的汗毛忽然乍起,像是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猫,想要从谢羿身上窜开。
但她动都不敢动,心脏都是一缩,仿佛有一把剑抵在她的心脏上,她一动就死。
齐越呼吸一滞,冰剑就要触到谢羿的肩头,却是陡然慢了下来,咔的一声,冰剑上满是裂纹。
谢羿身上的剑意消失了,仿佛全部融入那一柄血剑之中,血剑一出口,剑吟乍响,如电光般直接刺入齐越的冰剑之中。
世间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万籁俱寂,连风声都已消失。
齐越的剑距离谢羿肩膀只差一寸,人却不动了,砰的一声,冰剑崩碎,漫天风雪化成的白龙也瞬间炸开。
这一剑聚集了齐越浑身法力和漫天风雪寒气,此时碎裂,一股巨大的灵气波动炸开。
轰隆隆一声,齐越被狂暴的灵气直接掀飞,地上冰柱凸起,以谢羿和赵小云为中心,如一朵巨大的冰花绽开。
地上的积雪荡出一圈波纹,一丈高的雪浪朝着灵官镇淹没而去,灵官庙中飞出一道金光,化成一个金甲神人,两把金锏交叉胸前,金光扩散,化成一个金色护罩,如碗一般倒扣着,将整个小镇笼罩。
金光护罩直接挡住了雪浪,没有波及到镇里的房屋百姓。
漫天雪花落下,此战已落幕。
齐越和赵小云身上有些狼狈,袍发散乱,被冰霜爆炸的灵气波及,受了轻伤。
刚才他们耗尽法力,不能再施法自保,是谢羿身上涌出金光,为他们加了一层保护,否则不死也要重伤。
赵小云看着谢羿,心中生出一股感激钦佩之意,不光感谢他不计前嫌,保护了自己和齐师兄,还为他最后那一剑折服。
她看得清楚,谢羿在被齐越完全压制的情况下,最后吐出一点舌尖血。
那血中蕴含谢羿一身精纯的剑意,出口直接化成一柄极小的血剑,瞬间将齐越那一剑击碎了。
那血剑冷酷,尖锐,锋利,剑意又如火焰般炽烈,摄人心魄,实在难以言说。
此次论剑,谢羿没用别的手段,在最后关头,还是用剑意凝血化剑胜了。
三人站在雪地里,相互拱手施礼。
谢羿笑道:“两位的剑术和斗志,实在令我大开眼界。”
他不是客套话,赵小云虽是女儿身,明知敌不过他,还敢冲杀出来,不惜拼着受伤,也要和他近身缠斗,为齐越创造机会。
此种勇猛精进,一步不退的意志,正是一个绝佳剑客才有的品质。
剑客相斗,方寸之间,凭得就是一往无前,出剑无悔的锐气。
而齐越一剑合风雪,人气与天象相合,施展出白龙吟剑术,这不光需要法力,还需要对风雪剑意有非常深刻的领悟。
赵小云笑了笑,“你的心剑也让我大开眼界,若有机会,我们再切磋切磋。”
谢羿笑道:“好,能与你这样的剑客对剑,我求之不得。”
齐越面色苍白,刚才那一剑集合了他浑身力量,剑碎之时,他也受到了反噬,受了内伤。
他罕见地笑了笑,“刚才我那一剑已发挥到了极致,即便是我自己面对,也没有信心击破,你竟是寻到那一剑的破绽,以血剑破之,剑意之精纯,剑心之通透,实在令我心服口服。”
刚才他那一剑强则强,剑势却不圆满,有了一丝不圆润的地方,这是他剑术的破绽。
谢羿刚才就是找到了那一丝破绽,以浑身剑意凝聚血剑,直击那处破绽,才能四两拨千斤,以巧破力,碎了他的冰剑。
“承让了。”
谢羿从银丝小袋里,拿出一个小瓶,里面装有一丝冰寒剑气,他直接当着齐越两人的面将瓶子捏碎了,“焦弟的事,一笔勾销。”
原本论剑败的一方,要自断一指,他看两人都受了伤,也不再提这件事了。
齐越却忽然抬起右手,并指如剑,直接将左手小指和无名指斩下。
赵小云看他断了两指,便知他替自己断了一指,刚要说话,却被齐越抬手止住了。
谢羿想不到他会这么做,想阻止已慢了一步,叹气道:“你这是何苦呢?”
齐越捡起地上的断指,手中寒气吐出,将手指冰封后收好,“伤焦弟那一剑,是我刺出去的,赵师妹一直以我为首,追杀焦弟也是我的主意,这是我应得的惩罚。何况论剑是我们输了,按规矩也该如此。”
他顿了顿,又说到:“这次白龙吟发挥超出了我的预期,你的心剑也让我受益匪浅,断两根指头算什么,希望下次见面,我们能再比一场。”
谢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本来对这个齐越观感不是很好,现在却觉得这人敢作敢当,倒是个性情中人。
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会为了师门仇怨冲动上头,千里追杀别人。
他朝着齐越拱手道:“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