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在家宴之前,李长青入了宫。
验明正身,见到了躺在榻上的父皇。
当今圣上本名李立行,四十五方才登基,如今二十一年过去,已经有六十六了。
李立行自从登基后,每日操劳不断,任何事情总要亲自过问一遍,一定要做到方方面面都心中有数,这也导致他老来病魔缠身。
实际上,李长青认为父皇这么做既没效率,也容易令臣子不满,虽然竭力维持了弘治年间的这段盛世,但也容易埋下一些裂痕。
甚至他小时候借着稚嫩还问过一嘴,父皇也只是言他不懂。长到现在,李长青还是不懂,不过也无所谓了,他无需懂这些。
知李长青来了,李立行在随侍太监的帮助下坐到了床头,轻声道:“长青来了,这几年如何?”
虽声音很轻,但还是掩盖不住身养了许多年的威严,仿佛所谓垂垂老朽病魔缠身只是虚妄,他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帝王。
但李长青知道,这只是父皇不愿在人前露出虚弱之像罢了。于是躬身言:“回父皇,儿臣这几年过的很好,不需要考虑什么权谋,只需安稳修行即可,这样的生活,儿臣很喜欢。”
李立言闻言笑了:“你啊你,自小就如此。”
“生来就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什么都不争,不愿惹麻烦。殊不知,你不争自有人争。”
“知子莫如父,别人以为你自阉是懦弱之举,是彻底的不愿诸事缠身,但我知道你本意非如此,自阉更像附带之事。”
说道这,叹了一声:
“你从小便对仙神感兴趣,可苦寻仙法无门。知阴阳录存在,便欲以此法求仙。我本以为你知此事隐秘后会放弃虚妄,得务实。可谁知你不争是表象,表象之下却有大毅力,说修就修,说断就断了。”
“本以你性格守国,我会很安稳,只是事与愿违。”
“都言我是天子,可终究天不遂人愿。”
说道这,李立行再度严肃起来,最后问道:
“事到如今,我最后只问你一遍,你还欲求仙吗?”
李长青没有丝毫犹豫,对曰:“回父皇,儿臣志在仙路,不愿沾染权势争锋。”
李立言听完,身上的威严这一瞬散尽,终于有了垂垂老朽病魔缠身之意,仿佛李长青这一句话,就带走了他几年寿元。
终究是摆了摆手,道:“罢了。”
说着,指了指身旁的随侍太监:“他名王良,也修的阴阳录。阴录大成,阳录二流七脉,可为你师。我走后,他为我处理些往日因果,会去少华山寻你。”
“朕只希望,你若真寻到仙路,往后启国有颠覆之危,你需出手挽回。”
“言尽于此,朕乏了,你自去吧。”
李长青默默听完,心中有千般话语想说,但怎么也说不出口。
终究是只道一句:“儿臣告退!”
旋即,躬身出了圣上寝宫。
得知父皇一番话,李长青也懂了事情始末,那地阴窟果然是父皇留给他的,整个大启除了父皇,也没谁有这么大的手笔了。
也知道阴阳录除了他之外还是有人修的,甚至修为不俗,除了阴录大成,阳录都修到二流七脉了。只是年岁颇大,估计也没几年好活。
能入父皇眼,甚至传授阴阳录的,定然是真正的习武奇才,父皇也定然花费大资源培养过,连地阴窟都是父皇送于自己的,其人所用资源肯定不下于自己。
可即便如此也才阳录二流七脉,年龄已经大了,而前路不说阳录大成,连阳录一流都遥遥无期,
父皇也是想借此告诉自己仙路虚妄,人得务实。
李长青确实有所气馁,但很快振作,甚至求仙之心更强烈。
他脑海内还有着一颗长青仙种呢!
虽然平时一口一句“世上是否真的有仙”,“仙路不可测”之类的怀疑之语。
但因长青仙种的存在,他虽仍然对长青仙种言及的返老还童这种他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保持相当程度的怀疑。
但对仙的存在,内心无疑是信服的。
既有仙,那就有仙路!
正如父皇所言,他不争只是表象,只是不愿沾染乱七八糟的纠纷。
其真正所求的,是仙。
次求的,才是安稳。
最好是安稳求仙,这是最理想的。
不说仙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只说安稳,这也是无数人争不来的东西,更别说安稳求仙了。
父皇对他良苦用心,连临死前都愿给他一个无卵子的儿子一次机会让其掌权,拒绝了后也令王良这等人物指点他修行。
说不感动是假的,实际上也让李长青动摇过。
但终究求仙之心更甚。
李长青承认自己不孝,但他不后悔。
…………
出得圣上寝宫,李长青求见母妃,也就是德妃。
只是母妃不愿见他。
李长青闻言,只得叹一声奈何。
他知道母妃不愿见他的原因,无非是大失所望,恨其不争。
母妃权欲之心极重,生平最大所求便是皇后,只是父皇不愿给其后位。
于是转而求之,想推自家儿子掌权,自己成太后。
本来是极有希望的,甚至几年前圣上几乎是明牌想把位置传给自家儿子,可惜李长青竟然在关键时候自阉了!
德妃大失所望之下从此绝了心思,每日念佛,却是再也不愿见儿子。
“如此也好,不愿见那便不见吧。”
再叹一声,李长青在宫外躬身行了一礼,旋即出宫,自回楚王府。
…………
楚王入宫见圣上,圣上摒退外人私下相对的说法很快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传入众多关注此事之人的耳中。
特别是二皇子与三皇子,几乎是李长青前脚刚到,其人就来赴宴了。
虽然即位之人几乎可算板上钉钉,但毕竟还没有真到那一天,二皇子李长安与三皇子李长春仍对其位念念不忘。
太子李长生为人沉稳,只是在时间临近才到。与之一同来的,还有四皇女李长幼。
二哥三哥希望能从李长青这里得到些什么信息,只是经此一遭,李长青什么心思也无,再加上本就没心思推动什么,他只想安稳。
于是这宴便也只是寻常家宴。
酒过三巡,三位皇子辞行,李长青并未留,独独只留下了宁安公主,也就是四皇姐李长幼陪他说会儿话。
一个自绝前路,一个注定无缘权势。
两人间,倒是有难得亲情。
从小四姐便待他很好,虽然多年未见,但也并没有生分多少,难得一见,多说会儿话。
这一晚后,如几年前一般,楚王府闭门,谢绝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