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炼真元这种事情，李长青是有过类似的经验的。

或者说所有二流以上的武者应该都有过类似经验，那便是内气化内力、内力化真元的过程。

相比他人，李长青的经验尤其丰富，因为他经历了两遍这种过程。

只是之所以说是类似经验，是因为真正的真元纯化，他还真没有感受过，也没听说过别人如此做过。

毕竟到了真元这一步，就已经是到头了。

不过好歹不是一无所知。

依据凝练内力的心得，李长青开始纯化真元。

首先要做的，就是不断进行功术施展，将体内真元耗尽，然后重新恢复。

在这个过程里，重新进行内力到真元的转化，在自我意识的控制下，凝练的更为实质。

这同样是一个练功的过程。

哪怕李长青目前所学的六门术已经全部大成，也仍然得到了提升。

主要集中在熟练度上。

施展术法，变得越来越快。

李长青无法内观真元杂质，所以他只能用笨办法，那就是从头到尾的进行凝练，完全梳理一遍。

比起从无到有的修行，这种方法自然是快很多，毕竟该打通的都已打通，现在只是恢复。但加上一个凝练，这速度同样不会快到哪里去，因为他体内气血已经衰败。

如此……时光悠悠过。

八年后的一天，于地阴窟的洞口，阴阳分界之处，李长青运气收功，睁开了眼。

眼中尽是疲倦。

“将凝练过程化为进度，如今不过七成。”

“可我已预感，大限将至…”

疲倦的神色下，隐藏的是无穷绝望。

这年，李长青已经八十一岁了。

习武之人，若不争斗，当可延年益寿，但他从一开始就断了阳根，这是减寿的。

修行到现在，他愈发感觉大限将至，应就在最近了。

“剩下三成……”

长叹一声，李长青明白，这辈子，他是完不成了。

更别说阳元不纯只是他对无法抓住契机的一个猜测，还有可能是他的天资不行，悟性不够。

但此前这就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唯有牢牢抓住，不敢想其他。

只是如今，所有的一切，终究是破灭了。

这一刻，他再度将心神沉入脑海，观望那颗长青仙种。

“仙种啊仙种……世间真有返老还童之说？”

如同以往无数次的寂静那般，又是一次没有回应的提问。

摇了摇头退出脑海，李长青却是陡然一笑。

这一笑，反倒没了疲倦、没了那丝绝望，反而有种洒脱意味。

事实上，对于如今这一幕，早有预料。

修行修到这一步，对于未来如何，已经隐隐有所察觉。

只是此前，他不愿去相信罢了。

如今感到大限将至，这才终于不得不认清现实，放弃幻想。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四岁得仙种，二十断阳根。”

“不惑入宗师，古稀乃大成。”

“心向仙路行，仙门不得入。”

“而今从头看，万事竟成空。”

“痴人说梦、痴人说梦……”

悠悠摇叹一声，不再练功，洒脱一笑，转眼离开修行了几十年的地阴窟。

人世最后关头，他不打算修行了。

他准备下山看看，仔细瞧一瞧这人间。

求仙几十年，从未细看凡尘，如今明悟几十年徒劳，临走前，终于有了心思，也不枉来人间一趟。

…………

少华山上行人鲜少，除了因为这是坟山外，还有个深层原因在于，很多人知道有宗师隐居于此，宗师喜静，故而不敢相扰。

所谓宗师，指的自然是李长青。

在洞口这天然的阴阳分界处修行这几年，无甚遮掩，有许多人都看到过他，不乏有人请教。

施施然下山，很快到了最近的城池——龙游城。

曾为楚王时，这里是他的封地。

只是如今，已物是人非。连龙游的名字都改了，如今已是庆平城，少有人知龙游之名。

有国朝名和，在原启国的尸体上建立。庆平城，正是和国城池。论年份，此时却是承和十一年。

一路悠闲游历，望山川河流，品美酒烟火，倒也是令人身心愉悦。

最令人感慨的，却是人。

曾在南越大山隐居期间，李长青对不能带走的，他所养的花感概过一句，言及“生命自有出路”。

这句话当然同样适应在人族身上。

几十年的连年战乱，几十个国家牵扯其中，整个天下都打成了一锅粥。

白地千万里，处处有残尸。

如今结束战乱不过十一年，却已是一派繁华景象，百姓巧笑嫣然，一副生机勃勃之景。

这是难得的和平期。

造成这种现象当然是多层次的，除了连年战乱百姓思定，还有诸如人才缺少、到处缺人等等原因。

每个国朝都犹如刚开国一般，自然是欣欣向荣。

看了看风景，品了品人间，用了一年时间游历了十几个国度，李长青再度回到了地阴窟。

这一次，随他一起入得地阴窟的，还有一副棺材。

这一年，李长青八十二岁。

他最后做了件事——书写修行经验，留下自身传承。

临死前这种行为，大概就是人族的共通之处。

人死了，但总得留下些什么。如此方能证明没有白来这世间走一遭。

于李长青而言，也有自己做不到，但希望后来者凭借他的经验迈入仙门的期望。

如此，他也算仙师不是？

传承就放在地阴窟，若有后来者有缘得入，自然能发现他留下的一切。

做完这一切，李长青躺进了为自己准备的棺材。

这一刻，他只觉心思无比沉静，无比放松。

一片黑暗中，他什么也不需要想。

只需慢慢睡过去，沉入或许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中便可。

如此状态下，李长青的呼吸逐渐停滞。

都说人死前会回忆一生，犹如走马观花。

李长青想了想，发现没啥回忆的。

他这一生，无非就是修行再修行、直到生命尽头的修行，从四岁那年就注定了的一生。

于是不再回忆。

某一刻，他感觉到周身的黑暗忽然变的更黑暗。

他知道，自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