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柏络的来意是很明显的。
但是,他的对手,可是出了名油盐不进的俞妈。
俞潇齐并不抱任何希望,拿出手机,看着女朋友周妤捷发来的微信。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俞潇齐拇指打字,编辑了许多话语,总觉得不是滋味,又随手删减,然后重新编辑。
他的决定,恐怕不重要了吧,有母亲这个庞然大物拦在自己身前,即便自己再不甘心,也只好顺了她的意,乖乖地回学校读书,要不然,家门都难进。
果不其然,何柏络虽然苦口婆心,但俞妈就是一副嘴脸,拒绝,少来!
踢足球有个屁的前途!
俞爸边洗碗边把头往外探,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
何柏络最终败下阵来,无奈地拿出俞潇齐的青年队合同,递给了俞妈。
“既然你们主意已决,我也不再多言,这是小俞的合同,他签字后,就算是与俱乐部协商解约,不用等到月底,他就可以成为自由身。”
俞妈二话不说,拿过合同,从房间中取出黑色签字笔,放在俞潇齐面前,一字铿锵。
“签!”
俞潇齐拿起笔,只感觉笔杆在不停地颤抖,抬头看着面容犀利的老妈,又低下了头,歪歪斜斜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何柏络苦笑了一下,用充满怜惜的眼神看着俞潇齐。
“祝你未来有个好的前程。”
说完,何柏络便站起身来,坚强的嘴角下拉,眼神闪烁着泪光,缓步向门外走去,一个不留神,把红木椅子碰倒了,连忙弯腰扶起,回头尴尬地对着俞妈笑了笑,然后便离开了。
俞潇齐五味杂陈,看着女朋友发来的微信,哽咽了几下,随后按了锁屏键,屏幕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何柏络走后,俞潇齐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久久不能睡去。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12点了,作为运动员,他平时11点前必须睡着,以保持身体状态,但是今天,辗转发侧,心烦意乱,就是不肯睡去。
无奈之下,俞潇齐只好从床上起来,吐了一口浊气,来到窗前,看着沥沥细雨,窗外灯火通明,虽然已经夜深,但道路上的车辆仍旧往来穿梭,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习惯了孤独,可能,是从被队友孤立开始吧。
楼下的公交站,夜班车每半个小时才来一趟,接走城市里那些孤独飘荡的灵魂。
俞潇齐正看得入神,忽然看见一个落寞的身影坐在绿色的公交站台里,接连两辆不同编号的公交经过,他都无动于衷,只静静地坐着。
何教练?
俞潇齐认出了他,正是晚上从自己家走出去的何柏络。
何柏络看着地上郁郁葱葱的青草,春夏之交,格外的青绿,公交站的雨檐并不宽敞,细语随着冷风乱飘,落在了何柏络的肩头,打湿了他的灰色毛衣。
“教练,一个多小时了,你还没回去?是打不到车吗?我帮你喊个网约车吧。”
俞潇齐举着浅蓝的伸缩伞,穿着拖鞋,衣衫单薄,站在雨中。
何柏络抬头看了他一眼,喉咙再次抽动,指了指身旁的空位,示意他坐下。
俞潇齐坐在了他身旁,把打开的伞放在脚边,不敢正视何柏络的目光,这些年对自己的心血,已经付诸东流了,俞潇齐感觉实在对不起他。
何柏络抬头看着天空,春雨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如同金色的丝线,落在大地。
“小俞,你知道我这个门牙,是怎样崩掉了一截吗?”
俞潇齐仍然不敢与他对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拖鞋。
“你没跟我们说过。”
何柏络再次抬头,仿佛在回忆着什么,随后闭上眼睛,嘴角轻轻上扬。
“那是三十年前了,当时我还在南粤青年队的时候,跟你一样,可能比你要好一点,队内还在琢磨着给哪几个队员一份职业合同,当时的青年队教练们意见不一,最终举办了一场队内的选拔赛,由一线队的主教练亲自观摩,然后再做决定。”
“当时的我,实力只能说一般,分到了青年队替补一方,与主力球员进行比赛,我知道这是决定自己前途的一场比赛,所以异常卖力,几乎每球必抢,每寸必争。”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偷瞄到一线队主教练写下的队员名单,发现没有自己,当时的心情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真的很难过,我以为我的球员生涯,会到此为止,但是我不甘心,还有40分钟的比赛,我得为自己拼一把。”
“由于自己实在太拼了,下半场刚开场没多久,便与主力队员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对方身高体壮,啥事也没有,教练我啊,门牙崩了一截,鼻梁骨断裂,眉骨破裂,那个血是哗啦啦地流,可把队医给吓坏了。”
“教练想把我换下场,被我拒绝了,我让队医现场简单缝合一下,可眼睛已经肿得不行了,毅然决然地回到了绿茵场,我不是不痛,我站在场地中间,仍感觉天旋地转,但我不能放弃,因为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不能放弃,我得拼一次,场上的22个人都吓了一跳,这个模样,还能踢下去吗?”
“最终,我们赢了,我们替补赢了他们主力,赛后一线队主教练拍了拍我的肩膀,夸了我一句‘好样的’,然后便离开了青训基地。”
“后来,我得到了南粤队的职业合同,并在几年后,成为了主力球员,再后来我问主教练,问他当时为什么会看上自己,他再次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说....”
“当时的你,啥也不行,但那份拼劲,我很喜欢!”
何柏络回忆过去,眼中不禁泛起了泪花,转过头来看着俞潇齐。
“教练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顾图是业内顶尖的经纪人,他一定能发掘你身上的优点,助你成为一名优秀的职业球员,可是你呢?你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再拼一次?”
俞潇齐的鼻头已经红润了,扭过头去,嘴唇紧紧抿着。
“你愿意拼一次吗?”
何柏络见俞潇齐仍不说话,不死心地再次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