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幽心中思绪万千。

宫步瑶见着“圣子”陈幽有些走神，只以为他内心有所触动，趁热打铁地低声说道:“信仰有虔诚和虚伪之分，我也相信尊……那尊无上的神灵不会默许黄泉教的胡作非为，对于通晓一切的古神来说，祂的旨意即是宿命，一旦祂归来，必定会改写所——”

宫步瑶突然失声止住，微张的樱唇赶忙抿住，直至美目扫过陈幽安静的脸庞，见其没有露出惊讶或者反感的表情才松了一口气。

作为黄泉天子真正的信奉者，她刚刚情不自禁之下说的有些露骨了，很容易被警惕心很强的陈幽怀疑甚至察觉到她的意图。

还好事先用法术模糊了环境，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清，否则被有心人听到也会有麻烦。

“对了，陈师弟，之前听师尊说过你身具异仙之命，师姐一向对此类先天所赐之物颇感兴趣，且洞府中刚好有一本古籍对此类命数有着详细记载，等从灵界回来我们可以交……”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心思玲珑的宫步瑶欲用其他话题来拉近二人的关系，却见陈幽还是亳无反应。

“陈师弟？”

仔细一看，宫师姐才发现自己的聊天对象好像还处在走神之中，不由地杏目圆睁。

……

陈幽睁开双目，他此刻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入眼尽是残垣断壁和游走的饥民，游民眼中混浊不堪。天空暗淡无光，明月星河皆不见，唯有一轮早已熄灭的黑日凌于血色苍穹，于永夜中吸收吞吐着残存的生机和火光。

半空之中，破败的宫殿浮于荒野之上，黑淡无光的帝宫碎片飘散在虚空中，残余的旧殿内有摄人心魂的哀歌幽然传出。

地上流淌着血与泪汇聚成的死河，不时有扭曲的魂魄在里面凄声惨叫，随处可见的黑暗中有恐惧之物在蠕动。

在这里，生灵渐渐失去了它原有的概念。

陈幽心中不由涌上哀伤和落寞之感。

此为之处，为何似曾相识？

为何他会感到如此的……

荒芜之地中，仍有一群生民在举行祭祀，他们的身体暗淡，步履蹒跚，有部分骨瘦如柴，却是这片被罪孽浸染的大地上唯一眼神留有几分清明的“活人”。

他们如蚂蚁般围聚在巨大的篝火边，有些灰暗的火光是此世最后的温暖。

他们虔诚地望着一尊火光里的泥塑的古老神像，破损不堪的泥像在生民眼中神圣无比。

“尊神在上，幽都遗民祈求您的目光落下，愿您神恩落下，给予臣民们永久的光明。”人们齐声祈愿。

“我们在您的意志下活过了这个羲和日，下一个羲和日我们必定也会在神恩下安然度过。”不少人私语，声音由低沉渐变为高昂。

“我们会一直活下去的，我们可是冥帝的子民。”这声音直白却有有力。

人群之中，稀稀落落传来不一样的声音。

“圣神啊，您真的抛下我们了吗？”有幼小的灾民在低声泣血。

“至高的轮回之主啊，您要何日才会降下神罚处决背弃信仰的逆民？您要何时再来拯救您尘埃里的臣民？”有人痛苦地哀嚎，泪水仿佛已经流干。

“我们等待您回应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岁月的磨损让我等臣民的凡夫之躯难以忍受，只愿有朝一日可以用残缺不堪的魂魄见证您降临的恩泽。”有久存于世的衰老长者泣不成声。

“继续等待……我们会继续等待。”

“从未遗忘，铭记于心……”

“冥河将于无尽岁月流淌，彼岸之花不会凋零。”

“盼帝归兮，生生不易此望。”

荒原上回荡着呓语，每一道声音陈幽都清淅地感知到了，他处变不惊的脸庞闪过一丝痛楚。

“归来兮……”

……

意识回归现实。

一只纤纤玉手在陈幽面前晃动不停。

“师弟，你是哪里感觉不舒服吗？师弟？”宫步瑶好奇地凑上前，娇颜在陈幽眼中放大。

宫步瑶美目中满是嗔怪，主要是陈幽保持僵住的表情快有一刻钟了，容不得她不好奇，走神也不带这么走的吧。

何况她宫步瑶多少也算个追求者如云的美人吧？在他眼里就这么没有吸引力，以至让他聊两下就走神成这样。

“师弟？”

“在的，师姐，在下是想到以前做过的一个古怪的梦……”

回过神的陈幽安然答道，但心中的怜悯和哀伤怎么也抹不去，而且他内心深处还似隐隐有无名的……怒火？

真是奇怪，他明明不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好人，是因为那些人是以前的他的信奉者吗？

刚刚他为什么突然看到那些画面……那些人是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吗？

“这么失礼很抱歉，还让师姐操心了，幽内心不安。”陈幽有些歉意地说道，剑眉低斜，目光中夹杂着引人生惜的忧郁。

这种忧郁和故事感让宫步瑶心跳快了半步，但心境平稳的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嗯呐，算了算了，反正看你是无心的，这次不和你多计效了，不许有下一次了哦，小师弟。”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她咬唇加重了小字的读音。

圣子他明明只有不过十七岁，居然还在经历丰富的她面前装深沉，实在是有点……小可恶。

她可是学宫内颇具声望的圣女。

还不待宫步瑶施展一些“大姐姐”的手段，就听到周围人群开始沸腾了起来。

北冥之鲲般的罗浮之舟轻微晃动，巨舟之前的空间被撕裂开，一道虚空裂缝出现在众人眼中。

“罗浮之舟开始渡过虚空了，那就是虚空之地里的镜像界海。”有弟子激动地大声喊叫。

“真是无垠之地，若无罗浮舟，便是宗门里的那些法相境长老没有坐标的话，在虚空中也会迷失漂泊到死亡。”有人后怕却又忍不住观望。

“有空间坐标也没有什么大用，一般法相境的法力也难以破开虚空回到真正的玄黄界，除非找到相关的空间支点。”那人身边的同门反驳道。

“无论那灵界如何，仅是一观此景便是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有人感概不已，心神陷于绝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