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一行五人蹑手蹑脚进了连大门都没有的侯府,直奔刘文耀栖身的破屋而来。
“麻五,你看清楚了,人到了这,再没出去?”
“我一路跟着,看得清清楚楚,就进了这间屋子,一直等到他们睡下,才回去报的信...”
“啊...”
就在头前的黑影一条腿要跨上门槛的时候,斜里蓦然伸出一根长棍,准确地戳中其肋下,黑影吃痛不住,向后倒去,其他人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相助,可长棍就像长了眼睛,一伸一缩之间,棍棍不落空,总能戳中要害。
其间还有人拔了刀出来,但根本没用,一连几棍子下去,五个不速之客再没有站着的了。
刘文耀大喜,俗话说,行善之人必得天佑,此言不虚,没想到随手一善也能捡到宝。
“董将军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啊?”
今夜月光很亮,刘文耀已经认出,来人正是银铺中遇到的羽林左卫千户董朝,虽有之前出手相助之谊,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照样用刀架住了他的脖子。
“刘都督且慢动手...”
董朝只是打前站的,后面还有一波,遥见动作不善,连忙出言制止。
听到动静,张把头持棍,刘安提刀,护在了刘文耀的左右,别看张把头满脸褶子,头发也花白,但身体却依然健壮,往那一站,自有一股千军万马不动摇的气势。
待来人近前,为首的一身文士打扮,拱手作揖,压低了声音道:“左谕德杨士聪,拜见左都督。”
“原来是杨大人,在下现在只是一介草民,都督一称实在是不敢再当。”
“都督何出此言,陛下尸骨未寒,眼下我等正该精诚一心,奋起报国,岂能如此自轻?”
“......”
刘文耀细数了一下,加上被制服的五人,对方前后足有三十多人,很多还带着兵刃,己方三人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为上策。
且听听他们有什么说辞。
刘文耀放下腰刀,回了一礼,道:“难得诸位还心系我大明,只是不知有何见教?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烦请都督移步。”
什么都没搞明白,刘文耀自然不愿瞎折腾,好在对方也不坚持,安排好人手四下望风,就直接选了一间破屋作为商谈之所。
此时,屋内包括董朝在内,够分量的一共有六人,分别以左谕德杨士聪、羽林左卫千户董朝为首,其余还有兵部武选司主事、勇卫营百户等,皆是芝麻绿豆小官,三文三武,加上刘文耀,恰似晁天王七星聚义,智取生辰纲那一出。
不过豪气上就弱了许多,进门之后就是好一顿闷声哭诉,直到哭的刘文耀心里发毛才停。
杨士聪擦了一把眼泪,道:“都督,那闯贼倒行逆施,残暴不仁,早已心人尽失,眼下正是我等舍身报国的良机,还请都督出面主持大局,为先帝报仇雪恨,解民倒悬...”
终于说到了正题上,但刘文耀并不看好他们所说的良机,也不感兴趣,有这个忠义的劲头,早干嘛去了,当初李自成围攻北京城,守军缺粮饷,崇祯帝舍下面子,求爷爷告奶奶地和满朝文武借钱,结果连二十万两都凑不齐,结果后来闯军却硬生生扣挖出七千多万,这种挂在嘴上的忠义,谁都会说不是。
刘文耀心中不屑,口中不言,一心只想的赶快逃离这是非之地。
说的好听,是请自己出来主持大局,其实还不是找人顶缸,顺军大力追赃助饷,导致京城里面暗流涌动,为了平定局势,京城里但凡有点影响力的人物都祭了刀,导致临到用时,连个大点的、够分量的官都找不见,只剩下些芝麻绿豆在瞎蹦跶。
自古以来,凡遇起事造反,总要有个国之重臣、地方资望来牵头压镇,这样才能让底下的人顺服,就像后世黎元洪,前脚还是屠杀革命党人的刽子手,后脚就被逼着登上了革命军大都督的宝座,而且还是以死相逼,不可谓不滑稽。
作为矮子里面拔出的高个,刘文耀明显缺乏应有觉悟,眼神飘忽,对众人满怀激情忠义的长篇大论不置一词。
许是见刘文耀对自己的话没有反应,杨士聪很是恼怒,使劲咽了口唾沫,给了一旁的董朝个眼色。
董朝会意,冷哼一声,道:“哼,新乐侯府满门忠烈,尽人皆知,我想都督一定不会推辞,否则的话,那还有脸面去见先帝和新乐侯爷...”
闻言,正在神游的刘文耀就是一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是撕破脸了,别看他们左一个都督,右一个侯府,但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大明已经没了,自己又孤家寡人一个,人家是给你脸面,才叫你一声都督,要是自己再不开眼,不识抬举,那可就不好说了。
感受到一道道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刘文耀知道,要是自己敢说个不字,敢不识抬举,那这满屋子的忠义之士,少不得就要亲自上手,清理门户,以全了新乐侯府的忠烈之名。
刘文耀忙用手使劲搓了搓脸,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道:“忠臣义士不绝,实乃我大明之幸,承蒙各位大人看得起,那刘某人就厚着脸皮应下了,不过闯贼凶悍残暴,咱们得从长计议。”
见刘文耀这么识趣,众人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杨士聪捻着精心打理的长须,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道:“无需费心,这些琐事自有下官和董千户去操持,都督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
宾主尽欢之后,杨士聪等人也不多待,趁着夜色匆匆离去,临行前董朝还留下了几个壮硕力士,说是为了护卫大都督的安全。
“大哥,那些人想要干嘛?”
待来人走后,刘安和张把头赶忙进了屋内,一脸关切地问道。
刘文耀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张粪头,刚才打倒董朝的那几棍,干净利落,棍棍直刺要害,可不是一个掏粪工该有的表现,分明是沙场上的路子,而且还是久经沙场。
刘文艳一拱手,道:“张老哥好身手,我兄弟二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怠慢,请勿见怪。”
刘安也是一脸惊讶:“是啊,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身本事?那为何还要跟着我们?”
张把头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小老儿可当不得都督的这样抬举。”
“当不当得起,全靠本事说话,形势紧急,咱也别兜圈子了,凭张老哥的本事,在这乱世,去哪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怎么会沦落到插标卖首的地步,又为何要屈尊,到我这破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