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陷入了回忆，许久才冒出来一句。

“那我们赢了吗？”

校长的话，透过话筒，在扬声器里响起，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奈何这句话一出，台下学生竟无人敢接。

是的，无论他们怎么自欺欺人，输了就是输了，那些来自异界的怪物，占据了人族的地盘，已经是扎根了。

“你们有去过灾难纪念馆吗？”

台上，校长在问。

台下，依旧无声。

“你们知道，为什么本地没有战士墓吗？”

校长的声音愈发的大起来，他激动得挥舞手臂，空荡荡衣袖都开始鼓风。

而台下，只有沉默。

“我来告诉你们，因为战场打得太惨烈，别说战士的遗骸，就是衣冠冢都凑不齐，所以连个墓群都修不起来！”

校长的话好似尖刀，把快要愈合的疤痕生生挑开，露出里面的血红。

“那玩意一口咬下来，我的手就没有了。”

“不过我运气好，不像我的战友，咳咳咳~连头都没了。”

校长的咳嗽愈发严重，脸上的表情也很怪，又哭又笑，让人摸不着头脑。

台下，也是同样摸不着头脑。

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理解，为什么子弹打在身上，是会流血，会死人的呢？

周林有些忍不住了，趁着校长咳嗽的间隙，询问身边的颜初。

“初，怪物到底是什么情况？”

在他看来，出身大家族的颜初应该会了解更多详情。

“我也没上过战场，不知道这三十年的具体情况。”

颜初摆了摆手，这种事他也不清楚。

只是，突然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周林，我想起来了，我在家里的内报看到过，关于局势的记载。说是三十年前有196个国家，现在，还剩96个。”

颜初平静的话语，传到周林的耳中，恍若惊雷。

一百多个国家就剩个零头了？

周林不敢细想，这冰冷的数字后面，牵扯着多少消逝的人命，他似乎能理解，台上的校长，是什么心情了。

为什么契约英灵，不就是为了成为御灵师，将那些异界的怪物赶走吗？

只是，有人不能理解。

教导主任走上前去，搀住校长仅剩的胳膊，开口劝道。

“校长，你吓唬学生干什么，成为御灵师，又不一定非得上战场，从事教育工作，教书育人，也是好的嘛。”

这不一样的话语，给不少人提了个醒。

尤其是契约儒家英灵的学生瞬间就顿悟了，对啊，又不是非得去打打杀杀，他们有没有契约武将，当个文人不也挺好？

“你真是这么想的？”

校长看着教导主任，眼中的神色异常复杂。

“校长，时代变了，已经不是肉身上战场的时候了，我国英灵众多，有着大批御灵师存在，那些怪物对我们根本造不成威胁，只能欺负欺负那些没有英灵的小国。再说了，天塌下来了，不也有高个儿顶着。”

教导主任的话没有半点掩饰，通过扬声器，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台下的学生，这下倒是可以感同身受了，毕竟，他们已经成为了御灵师，或多或少，都感受过英灵的强大，对那些怪物，少了几分畏惧。

校长看着台下变了表情的学生，倒是未曾流露出失望，只是说话的声音，变得小了许多。

他说：“战士的血，不能白流。”

接着，便停住，看向台下。

一连扫过十来人的脸，都没看到他想看到的回应。

这下，真的失望了。

校长转身，走得很慢，挺直的背变得佝偻，咳嗽声，愈发的小。

台上，教导主任重新掌握了话筒，准备做个收尾。

台下，周林浑身难受，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于是他准备去问问先生。

如果不出意外，他也和颜初一样，被英灵的性格所影响了。

周林闭上眼，在紫府神庭中，见到了英灵鲁迅。

和武圣上身不同，先生像是一道分身，在英灵殿呆久了，顺便出来透透气。

没等周林开口，先生倒是先说话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把什么精神导师挂在嘴上，明明我又不是什么导师。我又不曾学武，不甚会打，却又被套上革命战士的称号。我只是出门忘了带钥匙，怎么能认定我是遭到恐吓后，以此举表示不归之意呢。说了年轻人要发出自己的声音，怎么你就不听呢？”

这一连串的话语，倒是给周林说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真实的先生是什么模样，仔细一想，他所了解的先生，不过是众人杂糅起来的符号罢了。

有黑暗，就有光明。

有守旧，就有革新。

只是站在光里那人，恰好是先生罢了。

“既然你不问，那便自己想罢。”

说完，神庭内就剩了个烟头，而迅哥，早就没了踪影。

周林茫然了，他还没问呢，先生怎么就走了。

他看着地上的烟头，被一道光笼罩着，他再抬头，发现自己的神庭紫府开了个窗。

这算是先生的恶趣味么。

周林暗暗吐槽一句，看着照下来的光，却突然一愣。

【灯塔发来贺电，宿主无须再羡慕颜初，英灵也上了您身，现在神庭紫府已被打通，您的精神修行将再无壁垒】

旁白是时响起，带来了喜讯。

只是，周林发愣，却不是因为这个。

他看着先生留下的窗，有一道光，贯穿了新旧，照在了那个燃尽的烟头上面。

这是先生留下的。

于是，周林捡了起来。

他先前不懂先生，现在，他好像懂了一点。

就像这个燃尽的烟头，我原本以为已经冷了，不曾想，还是热的。

周林知道，为什么他不会像崇拜武圣那样崇拜先生了。

也许过了一千年，关羽还是武圣，可鲁迅不会变成文圣。先生，还是先生，不会是高高在上的老爷。

头脑一阵清明，周林已经想明白了。

他回归了现实。

台上，教导主任已经重新拿到了话筒。

话语权，尽在他手。

台下，周林拿到了鲁迅先生的敢，敢开窗，敢掀屋顶，敢说真话。

先生走了，可他还在。

“战士的血，没有白流！”

周林的话，掷地有声，好似在平静的水面，砸下一颗巨石，掀起轩然大波。

“你在胡说什么！”

教导主任发话了，脸色不愉，话里一阵训斥。

“我说，为了人类命运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