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半月后的麦芽村,大家才觉得不对味起来:
按说从保定到燕郊,这怎么往返,十五日满打满算也就够了,怎么会去了这么久?
就有人开始盘算是不是路上遇上什么事耽误了?
于是又过了五日,终于有人回过味来了,莫不是这牛月桂,是来拍花子的吧!
她这副模样,村长都被唬住了,就她那处破房子,远不值那么多钱!
而她不过是出了些小恩小惠,就把村里漂亮的姑娘都领走了!不,都拐走了!
一想到那些姑娘将来的命运,被人卖去做媳妇还算好的,就怕被卖到什么腌臜地方去……
一想到这,刘婶子才顿悟,这牛月桂不恨自己就不错了,怎么会让自己女儿去做她儿媳妇!
于是又是一顿哭天抹泪,大骂牛月桂“天杀的”,然后和村里其他妇人们浩浩荡荡的要去官府报案。
等到了官府,直接傻了眼,官府的办案效率这么高吗?
那十几个风尘仆仆的女孩子,不正是自己的孩子吗?而地上跪的那个,不正是牛月桂;
其他几个男人倒是不认识,看那举止装束,丝毫跟“富人”搭不上边,也不知道哪个是她的姘头。
“牛月桂,我杀了你!”刘阿香第一个冲上前去,官老爷一个手势,就有衙役止住了她。
“好了大婶,这不是没事嘛,快带孩子们回家吧,这几日定是受惊了。”那衙役和气的说到。
“谢青天大老爷!”半个公堂里的人浩浩荡荡的都跪下了,这次是发自真心的,从来没有感觉官府这么管事过。
***
十日的时间,够从燕郊到保定的往返,也够了牛月桂他们这伙人把姑娘们转手找好买家了。
只要价格谈妥然后交付,他们消失在人海,姑娘们也被卖到天南海北,谁也抓不到他们,就像以前做过的那样。
但是这次,他们和上家交易的时候,官差宛若神兵天降,把他们来了个一网打尽。
杜蘅在还是林致君时,发现了这些人贩子们拐卖穷人家孩子的方法,无非就是“衣锦还乡”这一套。
但是秦国公的小孙女,看穿着就知身份地位不低,长相出挑,眉间有颗红痣,有这么明显的特点,都不是人贩子愿意轻易下手的对象。
而且她失去了一只左脚,杜蘅读过《客窗闲话》,忽然想起里面的一个故事,会不会是秦国公的小孙女,被人“杀食其肉,炙骨为丸”了呢?
那小丫头长得就像观音的座下童子,说不定就是有些残忍的买家,听信妖言,取小孩的骨肉做食呢?
但是她活着被人放出来了,衣服还是那时的衣服。
据杜蘅所知,发现小姑娘的县城,追查并不严密,甚至于,只是京城当时风声鹤唳了几天。
杜蘅那时心中,就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
即使是贩卖人口,也有自己庞大的关系网、上下线,因为见不得光,反而牵连性更强,抓一个就能打一片。
若是能扯破一点口子,秦国公小孙女的事迟早会告破!
于是杜蘅建议杜升平,多派衙役在村间注意动向,尤其是天上掉馅饼要带走女人和小孩的好事;若是有,不要打草惊蛇,得打蛇随棍上。
终于,这月余的辛苦没白费,扯出了一条线索!
而且杜蘅告诉杜升平,委婉些告诉秦国公:
这次的事,有很大可能公府出了内鬼。
需要秦国公格外注意些新进府没多久的丫鬟、婆子、小厮,而且是在小孙女丢了后没多久就主动辞了的,他或她有可能数月前就在内宅潜伏着。
到这里,杜升平的大理寺卿一职便算是稳妥了,杜升平也仿佛好好认识了一回自己小女儿。
最后,杜蘅提出一个要求,让他跟秦国公举荐与他同僚的大理寺少卿吴有东去做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
杜升平当时听到下意识的反应是皱眉。
杜蘅了解他心里所想,大理寺卿也不过正三品,他举荐他未来的下属继续和自己平级为官?说不窝火是假的。
杜蘅劝慰他,京官和外官的平级岂可同日而语,这样不仅把吴有东打发的远远的,换个听自己话、不和自己对着干的下属,还彰显他这个同僚心胸宽广不是?
杜升平自是也知道这个理,很快也回过味来,也觉得这招真是高,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儿,想得也太长远了。
杜蘅这么做,也有自己更深的打算在里面:
帮助秦国公家的小丫头是一方面,提高自己在杜升平面前的话语权是另一方面,她的复仇之路不可能一直囿于内宅;
她这么做,更是为了更快的接近盛家。
她会让杜升平和通政司通政使打好关系,凭着姻亲这一层,推盛如炽一把,就是间接帮了小姑姑;
而且通政使司通政使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凡四方陈情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于底簿内誊写告诉缘由,有上达天听的作用。
锦衣卫、司礼监、内阁那边的奏疏看不到;
但通政使这边,都是些黎民百姓的诉苦,难度小些,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而且凭借吴有东的本事,在地方上只会更加方便他大展拳脚;
留在京城,整日的勾心斗角,不该是他的归宿。
***
“小姐,别窝在家里了,咱们去看斩首吧!”静瑟兴奋的说到。
杜蘅心里听到“斩首”二字心中一跳,若无其事的翻书问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你不害怕吗?”
“斩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圣人毫不犹豫的就批了,岂不大快人心!”
杜蘅握书的手不由得攥紧,好个罪大恶极,他们林家死的这样快,竟和这些人一个下场了。
她真的很想问问静瑟,问问世人,林家满门抄斩的时候,他们也是这般开心吗?
心下恨极痛到滴血,杜蘅最后还是去了刑场。
***
“唉,你听说没,就最后那个女的,特地跑到她娘家村子里去拍花呢,你就说可不可恶!但是听说她也是早年被卖的呢,还被转手了好几遭呢!”
“这就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这些年拐的姑娘、孩子也不少吧!遭天谴了吧!”
……
杜蘅听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讨论之声,还偶然得知了秦国公世子的一个贵妾与下人私通,被主母灌了哑药卖到窑子里去了;
那贵妾的女儿也就比刚寻回来的嫡女小个一两岁,姨娘被发落,她被下人侍候的也不尽心,走夜路摔断了腿,救治的不及时,大夫也不知怎么粗心大意接错了骨,以后竟都要是个跛子了。
当初这贵妾的事还惹过好大的风头,这贵妾出身下九流,是个妓院的清倌。
秦国公世子只见她一眼就被迷得五迷三道,不顾家人反对,怎么也要抬进府;
而且身份这么低贱,最后还是抬成了贵妾。
当时众人有多嘲笑世子夫人,现今就有多揶揄秦国公世子,放着好好的美娇娘不要,偏去妓院找人,最后还不是被人戴了绿帽子做了王八。
杜蘅心想,这世子夫人真是够决绝的,选了个最难听的借口;
不过料想秦国公和夫人也不敢有什么异议,这都是秦国公世子自己造的孽。
没等看到行刑,杜蘅就说自己乏了,自己一个人回了府,她实在是很难再去看这脑袋落地的狂欢,不管他们所庆之事,是否正大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