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宫就成全你——”
杜若兰所见所听,使她瞳孔骤缩——
盛玉身上丘疹样的东西,她知道;甚至于,她先于他。
难道,是她传染给他的吗?传染给隆万宗的花柳病,是源于她?
杜若兰纷乱的心绪尚未理清,盛玉被擒住杀猪般的尖叫声遍响起,隆贵妃正命人逮住他不知要带去何处。
杜若兰心头更是大惊,连给她撑伞的丫鬟打偏了都尚自不知,任由如注的大雨浇湿她的发髻。
如果隆贵妃就这么带走盛玉上了私刑那她怎么办?会不会成为寡妇?如果盛玉再把她供出来怎么办?……
杜若兰心绪纷纷扰扰,分神之下差点被一个急速奔驰的黑影带倒——
那黑影身后穿月白色褙子的倩影一把扶住了她,还顺手扶正了丫鬟给她打歪的伞。
杜若兰眨了眨眼前的雨珠,才看清了面前之人,不正是她嫁过来之后屡次冷嘲热讽“为林家人披麻戴孝穿白”的林凌吗?
此时的林凌紧跟着她夫君盛如炽的身影,为了拿伞给高大腿长的盛如炽挡雨,只能一路小跑。
大雨打湿了她白色的长裙紧贴着小腿,像一朵灌雨的白茉莉。
盛如炽衣着齐整就是没打伞,恭恭敬敬的朝隆贵妃行大礼,没等她说话,自己便起身。
紧随其后的林凌更是世家嫡女风姿毕现,紧随着盛如炽,
毕恭毕敬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的行完礼,没有起身,来到公公婆婆身后,身姿挺拔的替公婆二人打着伞。
前者长辈稽首伏地,后者儿媳竟气势如山,场景一时之间竟十分滑稽。
“大胆——”那公公扯着公鸭嗓,“娘娘可让你起身了?”
“公公此言差矣,我乃朝廷命官,娘娘是后宫妃嫔;娘娘身份再高却也是天子之妾,而非国母;
臣虽然不敢堪称是国之良辅,却也是朝廷钦封的命官;如何能让国家栋梁向天子妾室行大礼还伏地不起呢?”
盛如炽不卑不亢的回答,他身后长久向权势和权力下跪的父母亲却臊得很,不知该起还是该跪。
那公公被怼了个无言,看着身后跪的端正的盛少夫人,不知道这盛如炽到底是知礼还是无礼。
“呵呵~”隆贵妃直接被气笑了,
“盛如炽,盛大人,你确实是比你会装的父亲、泼妇的母亲以及那个不知廉耻的堂弟强出太多;
可是你要知道,本宫可不是什么惜才的良善之辈,你这样子下本宫的面子,本宫可不会赏识你——”
盛如炽拱拱手:
“娘娘说笑了,做臣子的要后妃娘娘赏识做什么?纵使娘娘颇得圣宠,娘家权势滔天,可也断无私自于人府上拿人、上私刑的道理;
臣也知道娘娘为隆公子所去而伤心,如果我那不争气的堂弟确实牵涉这桩命案之中,娘娘指派刑部堂官断案即可,何必大费周章的出宫拿人呢?”
“你明知道我那苦命的侄儿是因为被你堂弟传染了花柳病,这种事情你要本宫闹到刑部去,闹得天下皆知,耻笑我侄儿吗?”
隆贵妃不怒反笑,和盛家这个挺直腰板的话事人唇枪舌剑的你来我往。
“有些事好说不好听,有些事好听不好说,至于这件事,是既不好听也不好说;
请娘娘扪心自问一下,花柳病短期之内也不会致死,死法也不会是隆公子那般。
纵使真的是臣那不争气的堂弟传给隆公子,现在打杀了他又有什么用呢?
说到底,娘娘隐瞒身份出宫,想依仗权势带走我那堂弟,也不过是为了泄私愤罢了;
若是圣上知道,只怕也不会赞同……”
盛如炽话音还未落,为首的一个侍卫顿时拔刀出鞘,顶上盛如炽的脖颈,利刃在雨中的蜂鸣之音宛若残夏已尽时遗留的秋蝉聒噪之响。
雨水将刀刃冲洗的越发冷厉,隐约中出现一抹淡红,这是一把饮血无数的刀。
只待贵妃一声令下,这人就敢劈了盛如炽。
盛喻声老两口看见这般场景,身体僵住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林凌倒是沉着的站起身,默默无言的走到盛如炽身侧,用行动表示他们夫妻誓要共存亡。
“哈哈哈哈,盛如炽,你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原来你们盛家,还是有人的。”
隆贵妃起身脱下兜帽,拊掌大笑。
她走下台阶,那公公忙不迭的撑起伞,隆贵妃站的离盛如炽极近,随即便有些恼怒。
因为身高差距,她不得不仰头才能看见盛如炽:
“你知道即使今日本宫不带走盛玉,本宫还是有一万种方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吧?
即使本宫不做,有的是人上赶着帮本宫做。这些人里,说不定就有你父亲,盛玉的亲叔父。”
盛如炽自发的退后半步,回到:
“臣还是那句话:盛玉有什么罪,需待刑部的郎官定罪。”
“哼!冥顽不灵!”
隆贵妃一甩袖子,大踏步离开了盛府,再也没看盛如炽甚至是盛玉一眼。
盛喻声虚脱般的坐倒在地:完了完了,盛家这下彻底落败了……
盛夫人一把挣脱林凌对她的搀扶,扑到盛如炽身上:
“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啊,让贵妃娘娘发发火我们也就受着了,你出什么头啊?她的针对对象又不是咱们,这下你和你爹的仕途怎么办啊……”
盛夫人这下是彻底的伤心了,哭的是肝肠寸断。
那眼睛看向盛玉,恨不得活剐了这个招惹了贵妃的侄子。
盛如炽替他母亲打好伞,接过丫头的披风给妻子披上,揽紧她:
“母亲,这不合规矩。后妃不得干政,况且隆万宗的死和盛玉确也无干系;
咱们如果今日让贵妃带走盛玉,传出去咱们盛家也不用在京城呆了,哪样的人家会看得起我们?
贵妃如果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也不会干出今日这种事;
她如果记恨上了盛玉今儿带走了他,也不能指望她记住盛家交出盛玉的好。
总归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盛夫人也不是傻子,略微一想就认命了,只恨不得为什么先死的不是盛玉而是那短命的隆万宗?
为什么花柳病不是什么烈性病,立马让盛玉一命呜呼去?
而盛玉,衣衫凌乱的呆滞的坐在雨帘中,仿佛一座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