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美滋滋的咬住食物,然后抻长与身体连成一片的脖子吞下,血水从参差不齐的齿尖不住滴落。
想要故技重施再转着扯下一块碎肉时,忽然转过头部直朝杜蘅他们这个方向望来,浑浊的黄色眼珠中黑色的竖瞳几乎竖成一根线,使得任何人或兽都放不到它的眼中。
一边大口往嘴里吞着碎肉,一边昏黄的眼珠中似乎还淌下了悲悯的泪水。它那泪水滑落到吻边,宛如漆黑的灶台边上流淌的刷锅水。
围观众人看见这一幕,只觉恶心。
“这、这究竟是什么怪物……”一行之中最为悍勇的马武,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攥紧了手中抢来的鸟铳。
“是‘鼍’,没想到怎么会这么大……”吴有东说。
“这种东西,天生如此嗜血凶残的吗?”薛斐白喃喃。
“应该和那个没有关系,这东西手短身子扁,没法撕碎猎物也不能直接吞下数倍于自己的猎物,只能把猎物搅碎了再吃……”
杜蘅一如既往冷静的分析的,但是也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大自然中非人力所能左右的诸多事物,这种感觉让她陌生且畏惧,她很不喜欢。
望着已然变得殷红的混浊河水,和死了不少的安南猴子,吴有东一行人都深觉此地不宜久留,让剩下那些安南人自生自灭吧!
可还没等他下令撤离,黑红的河水中白光浮现,像是忽然一锅长如小指的细面条下锅了一般,阵阵翻涌。
眼力好的仔细分辨,就能看出那本是一群几近透明的小鱼,脏器清晰可见,所以远远望去,便如白色一般。
那小银鱼似乎是对血腥气格外敏锐,不要命的往那方才已经死去的支离破碎的安南人的碎尸里钻,大快朵颐,和那巨鼍一同分享着午餐。
他们错了,这才是真正恶心的地方。
许多人受不住刺激,转身就往地上呕酸水,甚至再也不想回想方才的一幕,乃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吃西红柿面。
“这些小鱼,都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呕——”
“我好、好像看见是从那些食人鱼腮盖里游出来的……”吴有东的一个手下哆哆嗦嗦的说。
寄生。众人心有一致的心底冒出这样一个词。
“老大,我感觉我好像头有些晕,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啊……”一个官军大力的眨巴着眼,拼命摇着头。
马武见状喊道:“快把面巾捂好!”
不知何时起,林中又起了淡薄的雾霭,刚才忍不住揭开面巾呕吐的人不免吸入些许。不仅吆喝着头晕,面色更是可见的稍许青白起来。
这根本就不是雾,是瘴气!
“快撤!”
一路上吴有东沉着的调配指挥,让每四个人左右手上都握有一杆鸟铳组成一方形小队,这样任何人掉队都会被及时察觉。
可是顺着原路而返,一路上无形的瘴气越发腥气四溢,宛如实质。
忽而丛林灌木之中金光炸现,灿然若金,一时从半空而坠,阪上走丸般金粒倾泻,如瀑布般哗哗而下,随后消弭于空气之中;
一时却又如磨盘崩裂,似虹似霞似烟,五色弥漫,香气四溢。
杜蘅闻到这股味道,也感觉头晕阵阵,眼前发昏,可是若是在此地昏倒,绝无生还可能!
她揉揉昏胀的太阳穴,使劲的掐住自己的手心,快速的点按了肩井、章门、中脘等几个穴位,让痛感唤醒清明的神识:
“大家莫慌!我们应该是碰到瘴母了,只要绕过这处便无性命之忧!”
“对!大家听杜蘅的,掩住口鼻尽量不要呼吸!
此处多石少树,雨淋日晒,又湿又热的,再加上各种毒物的痰涎、矢粪混杂其间,所以方才那可怖的河水尽是黑绿色的;
咱们只要尽快离开此处的瘴母,去到一处林树蓊翳之地,瘴气自会消弭!”吴有东发声。
好在此瘴只是有异味,并不是咫尺之间人畜不分的浓雾。大家听着吴有东的指挥,循着一处林荫茂密的地方,便快速转移。
大家刚一鼓作气来到一处通风良好的地方,拼命的张大嘴喘气,安抚着剧烈起伏快要憋到爆炸的胸腔。
刚打算清点一下人数,马武惊慌失措的叫声响起:“老乡,老乡!你怎么了!”
马武托着一个口吐白沫的汉子,焦灼的把他平放到地上。众人回头看去,那是金花派来给他们引路的族人。
他的胳膊上有一道安南猴子用利刃划出的伤口,虽只是不甚严重的皮外伤,也简单包扎过;但伤口周围红肿,不断渗着血沫,脸色通红,还断断续续说着胡话。
应该是发烧了,这瘴气好生霸道!
可是这族人最为熟悉林间地形,若是没有他,吴有东一行人根本也出不去啊……
大家心有一致的不再说话,一股焦灼的气氛宛如看不见的熔岩般在众人之间缓缓流淌。虽然暂时无碍,但谁也不晓得什么时候会迎来临界喷发的那一刻。
甚至吴有东本人,都稍许有些后悔一意孤行带下属们来冒险……而此间,即使薛斐白一直默默认为最为冷静的杜蘅,看似也不再冷静。
她一会蹲在地上不知道看着什么,一会又蹦的老高去够树杈,一会又仰高脑袋看被树叶挡的密密麻麻的天空。
“别耍宝了行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薛斐白焦急地拽拽杜蘅的衣袖。
杜蘅老神在在的抽出袖子,“莫慌,即使野外也有辨别方向的方法——”
吴有东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杜蘅说的没错,我们是从东面进的林子,虽然来路弯弯绕绕些;但是返程一直向东,傍晚之前绝对出得了林子……”
众人心中的希望宛如每日必会升起的旭日般冉冉升起。
薛斐白:“那怎么分辨东、西、南、北呢?”
杜蘅:“最简单且最准确的方法就是看北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