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斐白臆想之中的巫峡之行并不旖旎浪漫，路上杜蘅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和他说，只一味的发着呆。

然后他们便顺着南下的路径一路返回，她只是一心赶路，并无半丝兴致游玩，折腾的薛斐白是苦不堪言。

等风尘仆仆的出了四川时，甚至还瘦了三斤！

这哪行！

薛斐白说什么吵着闹着都不继续北上了，非要往东走，顺着长江南下，途径两湖。

美其名曰路上需要置办特产，否则如何跟家里交代？

杜蘅侧目，不过想来即使北上最后也得往东走，不如遂了他的意。

薛斐白笑的见牙不见眼，“第一站，武昌府、汉阳府，我们来啦！”

等踏上武昌府的地界，薛斐白第一时间就跑去闹市找小吃去了；

杜蘅在附近的市场倒是漫无目的的闲逛着，寻摸着哪些适合带回京做“特产”。

走着走着就走进了花鸟市场，带回去点活物也不错？杜蘅心想。

但是她没有思考太久，就被在不远处花鸟市和粮食市场的交界处，乌泱泱围着一大圈人吸引住了。

那处不管男女老少爷们们，都拼命抻长着脖子看；

跟着大人一起来的小孩，就骑在自家大人的脖子上看；

无处可骑的小鬼头们，有的仗着身子还瘦小在人缝里穿梭，有的则是直接趴在地上钻进大人们的裤裆进而来到圈子的最中心。

大家一边看一边指指点点，嘴里还发出啧啧称奇的声响。

只见圈内最中心的，是个身长七尺、络腮胡子、风尘仆仆的北地商人；

比起他高大身材和粗犷相貌更引人注意的，是身后马车上一摞摞比他还高的货物。

而他身前那数盆色彩娇艳的植物，和他的形象实在是不搭。

只见这植物高约四五尺，茎如蒿，叶如艾，花似榴；

未及成熟的一枝欲结三到五个果实，全株约莫有二三十粒；果实尚小，青红相间，委实可爱。

另一盆完全长成的则各个如拳头大，颜色浆红，坠的枝子都压弯了腰。

后者的这株，看着倒比黄柿子寓意更好些，而且不像柿子，还能栽种在盆里，摆在家中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杜蘅倒是见过这植物，是海外传来的观赏花，因其成熟后颜色血红，当地土著管它叫“狐狸的果实”，也叫“狼桃”；

后来传入中原，因为是番邦花草，便管这果实叫番柿，又名六月柿。

据说是来自一个叫什么“佛郎机”的国家。

因祖母极其喜欢花草，这种奇珍异草更是不能放过。

于是千方百计寻摸了来，在后花园里作上架子，果实完全成熟时鲜艳欲滴，霎是好看。

这花当时在贵族圈子里也风靡一时，但因为过于“好侍弄”，不如兰草、牡丹那般娇贵且有价值；且种一年就得薅一年的，后来也就“泯然众花矣”了。

现在若是再找，京城的花鸟市场总是寻得着的；没想到武昌府倒是时兴起这花来。

圈子里围着的一个教书先生，倒是颇有些见多识广，捋着胡子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过是番柿罢了，只活一季；颜色虽然喜庆却不能过冬，不及得养丛竹子长远~”

那商人倒是没有丝毫被揭老底的尴尬，很是坦荡的说：

“这位老先生所言极是，这玩意不适合看，活一季就死了——”

“那你还卖个什么劲！”周围看客不一会便看够了，纷纷要作鸟兽散……

只听那大胡子商人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

“我本来也不是拿它做花草卖的，而是拿来做蔬果卖！这不也是粮食市场嘛！？”

此话一出，倒是全场皆静。

众人再好好的打量了一下这盆花……果子。

确实算得上高产，而且听话头还好活，比花好伺候。

成熟的比大豆、小麦、水稻什么的快；而且也不用再加工，把大豆变豆腐，小麦变面粉什么的……

若是批量种植的话，倒还真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等等，关键点来了：这玩意，能吃吗？即使能吃，好吃吗？

众人看向比鹤顶子还红的那个大果子，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沉思。

最后还是那个教书匠再次清了清嗓子发言：“此物，真的能吃吗？会不会有毒啊？”

杜蘅眯了眯眼，她忽然想起肖子玫依稀提过嘴番柿能吃。

但是祖母的大丫鬟说祖母只是用来观赏的时候，她又露出了惯常所见的那种笑意盈盈的乖巧；

对于她这般妖异非常的人，想必心底一定是不屑的。

同时，那络腮胡子商人倒是大大方方的摘下一颗红果，毫不犹豫的就咬了口。

一口下去，果汁爆开，许多水红色的果汁顺着络腮胡的大胡子淌下，在他胸前洇出一团深浅不一的红色。

虽然众人都品尝不到，但是居然都神奇的感受到了一股蔬果的清甜顺着舌头上的味蕾滑进喉间。

“咕噜——”不知是哪个小孩子没有收敛，口水都滴到了地上。

“唔，酸酸甜甜真是好吃~”大胡子还特别没有武德的发出吃后感慨。

他把剩下的大半个番柿举起来绕场一周给众人看，里面是宛如猪皮冻一般晃晃悠悠的透明果肉，红里透黄，看着便让人感觉食指大动。

神出鬼没的薛斐白又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熟的也能吃吗？”

“这位小公子可真是个老餮啊！一看就是个行家里手，熟的更好吃啊！

不知哪位看客能贡献点食材呢？在下这就演示如何炒熟了吃！”大胡子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不一会人群中便一阵骚动，菜刀、铁锅、柴火、鸡蛋、香菜、葱蒜姜、盐等一一到位……

“好了好了，这就够了！”大胡子连忙招手喊停。

然后飞快的起锅架火，极其娴熟的把红果去皮切开。

杜蘅奇怪的看向薛斐白，“你不是吃东西去了？”

薛斐白嘴上边说着：“这等热闹我如何会不蹭？”

一边又夹起手上粗瓷碗里的一块油条，送进了杜蘅嘴里。

问道：“好吃吧！赶早市嘛，当然要多补充些体能才是！”